紧接着他的骨骼开始扭曲变型、他听见了自己皮肉撕裂的声音。
赌对了!
只是眨眼的刹那,他变成了一棵向地心生长的倒悬之树。
一块玉化的指骨项链往没有边际的地心深处落去,被大树的枝叶勾住,又缓缓地滑落下去,散成了一片星沙,寂灭不见了。
这是什么?云无囿心中一紧。
可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探究什么,只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反复回想,是否还有疏漏。
离开天谨司之前,他为李无错留下了刻录着逆向阵的阵法盘。若是自己不能在布阵时做手脚,阻止问往祈来阵,那么就由李无错来启动逆向阵。
在场的所有天谨司修士与援军,都会按人数分配小传送阵盘,这件事他交代给了叶疏和,他相信那孩子会尽力去做。
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那一步时,天谨司的大部队会离开,先锋小队则会自行留下献祭于逆向阵,就如当初鸣珂山上一样,以逆向阵直接对撞问往祈来阵。
不过,这是最差的可能性,如果温迩雅和温铄顺利将消息送到对岸,那么他相信天谨司会提前做出应对。
师父会如何做呢?劝沉木回头么?
沉木夺舍之后,应当也拥有了自己这些年的所有记忆。如果他细心一点,就会发现他记忆中那个并不应该存在的“镯子”,就会明白真相。
他也会看见那些自己每晚都反复擦拭、生怕蒙尘的回忆,他会想起来师父有多好,多么值得他去珍惜。
他所经历的一切厄运都还没有发生,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开阔平坦的大路。
如果沉木当真愿意回头是岸,以自己的身份配合天谨司的计划,力挽狂澜阻止易羽伦和白柘他们开阵登神,那是不是,就能和师父,好好地、长长久久地一起走下去。
他会对师父坦白一切么?
坦白了也没什么关系,师父应当会原谅“自己”的,云无囿想,师父总是那么心软。
有情人终成眷属,作恶者自食恶果,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这样似乎也不算坏。
但记忆和灵魂,究竟哪一个才是“我是我”的证据呢?
云无囿还是不明白。
他其实有一个更软弱又自私的念头——
他希望,如果沉木不愿回头,师父能亲手了结“自己”。
只有这样,他在这灵魂被囚禁的无边孤独中,才觉得没有被抛弃。
······
裴怜尘逃回河对岸后,立刻联络了李无错,李无错听他颠三倒四地说完一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裴怜尘觉得他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两人都沉默着,许久,李无错才开了口:“其实,先锋队准备提前攻上不度山,尽可能打乱、破坏问往祈来阵的筹备,拖延阵法彻底完成的时间。花不败已暗中于三日前点兵开拨。现在求如城中驻扎着的守军,只是用来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幌子。”
“你?!”裴怜尘没有料到李无错到这个时候还有事瞒着,简直被他气笑了:“这几日在城中晃悠的花小将军,其实是——?”
“是她部下扮的。求如城中的山河卫要等传送阵法盘到位才能出动,但先锋队,做好了不回头的准备。”李无错长叹一声,“其实云驰这一去,我就没想着再指望他。在用他聚集起开天会之后,无论他做什么,我的计划都不会变。”
“为什么?”裴怜尘替云无囿不值,他为天谨司涉险,可是天谨司从来没信任过他。
“我不喜欢把生死交到别人手里。”李无错说。
李无错的话在理,裴怜尘没有再说什么。
“依你所言,既然他已被不知来路的幽魂夺舍,那我想,你也没必要上山了。”李无错仔仔细细地替裴怜尘分析道,“夺舍之后有两种可能,一是魂飞魄散,二是他的魂魄被拘在了其他地方,你上山去,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反倒成了别人威胁他的条件。”
裴怜尘依然沉默着。
“你就好好呆在城中。”李无错又劝他,“我相信,他也希望你好好的。”
“不。”裴怜尘终于回过了神,“告诉我如何与先锋队会和。”
“你?!”李无错有些无奈,“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他肯定在等我。”裴怜尘十分肯定地说,“我既然带他离家闯荡,就应当再好好地,把他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