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叶疏和。
叶疏和并非修士,如今是靠崔瑾知从乾坤囊里翻出来的一颗陈年辟谷丹维系着,一旦药效过去,难道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让叶疏和使用传送阵吗?这里会阵法的只有叶疏和一人,他对阵法的运用还远没有到云无囿那样得心应手的地步。
何况叶疏和只是肉体凡胎,开阵的反噬力对他来说太大了,上次在离原开阵,叶疏和回来头昏脑热了大半个月,这次若是叫他开阵将其他人送走,这样的关头,谁又能分出心神照看他呢?
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强行闯出去?但这样必然会起冲突,那么多人,真动起手来恐怕都顾不上分寸,出了什么岔子殃及院子里的其他人该怎么办?
若是一同走呢?裴怜尘思前想后,依然觉得不妥,宋时清一个人逃走当然十分轻松,可带上有孕在身的白非梦就困难了。
或许应当先同宋时清商量好,自己带着其他人离开,宋时清留下来看顾白非梦,待到开天会一事解决,再和云无囿一同回来解救他们脱困,云无囿精通阵法,到时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他们离开,再从长计议,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一同远离世俗、隐姓埋名过上一辈子。
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但宋时清一个姑娘家,还是一个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情道修,尽管她的修为是最高的,裴怜尘还是不太希望留下她去面对外头那些人的围堵攻讦、那些完全是欲加之罪的指责谩骂。
宋时清看出了他的踌躇,在一个傍晚主动拦住了他,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院子里静悄悄的,已经不复最初的热闹,大家都闷在屋里不太愿意出来,裴怜尘见四下无人,如实相告。
宋时清思索了片刻,以为他是担心不好冲出重围,说:“我先带你们一起闯出去?”
“没有必要,宋姑娘。”裴怜尘摇了摇头,“他们在等着里面的人先挑事,便有借口动手,你不要露面才好。何况,你要是不在院中守着,外头的人恐怕会借机进来。”
宋时清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她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些。
“我可以送你们离开。”屋檐下的阴影中忽然传出一个轻轻的声音。
是白非梦。
他的身形瘦削得有点不正常,衣服空落落地挂在肩上,只有腹部隆起一个突兀的弧度。裴怜尘望着他,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奇妙想法——白非梦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好像是他用生命在温养着。裴怜尘晃了晃脑袋,将这诡异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但可能,降落的地方不太准。”白非梦又说。
宋时清不太同意:“你上次用言灵之力带我脱困,医修说你差点就丧命了,现在你的身体身体每况愈下,若是再用必然会有危险。外头都是人,不一定能及时找人救治。”
“我没事的。”白非梦笑了笑,“我身上有神力,受了伤,也很快就会愈合。”
宋时清不为所动:“受伤和受反噬不是一回事,你不要犯傻。”
“但云哥帮我脱困了,可他自己还没有,要是他有什么事,我、我······”白非梦眼里泪光闪动,说不下去了。
“还没到这一步。”宋时清朝他走过去,“不要瞎想。”
白非梦忽然低下头捂住了脸,低声抽泣起来,闷闷地说:“可我不能不去想,你们都是被我拖住了脚步,万一往后真的、真的出了什么事,都怪我······我没用,白氏跟开天会搅作一团,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太笨了,明明云哥早就提醒过我,可我还是,还是······”
“先回屋休息吧。”裴怜尘心中不忍,白非梦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对劲,他只好安慰道:“你没有什么错,不要责怪自己。”
白非梦泪眼婆娑地看向他,问:“可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可以跟着天谨司一起去找云哥了是不是?”
裴怜尘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非梦又看向宋时清:“要不是因为我,你仍在流云山好好当你的掌门,当你受人景仰的宋真人,是不是?”
“我······”宋时清被他问得也愣住了。
“就是这样的,我都明白。”白非梦怆然地说,“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白非梦,你什么意思?”宋时清蹙眉看着他,“我想救你,你自己却不想活了?”
白非梦一时说不出话。
宋时清又说:“若你真是这样想的,人生一世,来去自由,我也没什么立场阻止你,请自便吧。”
“宋姑娘!快别说这些。”裴怜尘忙说:“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世事洪流常有溺毙之人,但或许,有时只是正好缺一块浮木而已。”
宋时清叹了口气,又看向白非梦:“我不太懂,对不起。我只是想,你既然有自己的意愿,我也许不该横加干涉。”
白非梦怔怔地看了宋时清一会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忽然哑声说:“对不起,我不想这样,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儿吧。”
说罢,白非梦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