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七情塔一别后,白非梦回到家中,同父亲商议捉族中内鬼之事,却被狠狠训斥,说他不懂事,而后罚他禁足自省。
起初白非梦并未觉出异常,还偶尔同宋时清传讯撒娇,说些没用的废话,日子久了,他觉得有些不对了,跟身边的人明里暗里探听,隐约晓得白氏大概是支持开天会的,便不再联络宋时清,怕牵连她沾上什么脏东西。
而他暗中调查族中的内鬼,竟发现所谓的“父亲”是个假傀儡,他想尽办法找到了真正的父亲白枢,发现白枢已经被夺去灵力、剜眼拔舌囚禁起来。
他想带着父亲逃去禁地,白枢将记忆和灵力一道度给了他,他这才晓得,原来早在十几年前,白氏就已经遭遇了一场灾祸,禁地被毁,藏在其中的上古宝物被盗。
白非梦写着写着,觉得此间曲折实在难以言明,索性丢了手中羽毛,拍拍脑门示意云无囿来查探自己的记忆。
“得罪了。”尽管二人是朋友,但云无囿还是觉得探查记忆有些冒犯,因此先道了声歉。
没想到,他刚一使用摄取心神,就差点以为自己疯了——
他在白枢留给白非梦的记忆中,看见了一个“自己”。
他看见白氏禁地燃起的熊熊烈火中,自己站在一株从中心向外燃烧的古树之下,披着不知从哪里夺来的、属于白氏弟子的金色羽衣,站在一片宏伟霸道的“界”中,捧着一卷质地奇怪的书简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那书简竟然碎了。
而后那个云无囿回过神来,丢下书简的碎片,踢了踢脚边倒着的人。那人满身鲜血,正是白柘。
就在此时,他布下的“界”终于被白氏的羽衣卫合力打破,他转过身,右手一挥,甩出一圈劲风击飞了围拢上来的白氏羽衣卫,冲这段记忆的原主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
记忆忽然消散,云无囿被迫从中抽离,是白非梦暂时切断了联系。
他察觉到云无囿的情绪有些异常,捏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云无囿这才回过神来。
“我相信不是你。”白非梦又捡起羽毛,在地上写道,“起初我吓了一跳,不敢再信你,以至于错过了联络你的最佳时机。但后来仔细想想,那一年,正是我们去学宫考核的那年。”
这实在是有些超乎云无囿的认知,他紧紧皱着眉头,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地检视自己的识海——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这些年所有的心魔,自己都有好好压制着,不可能跑出去的!
若说疏忽之处,那只有两个可能:一回是自己追击斩玉之时暂时让食心魔侵蚀了心智,还有一回,便是在学宫大船上与李无错交谈之后,因悲痛过度彻底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
莫非是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为食心魔所控制,就像唐景策那样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
白非梦看出了他自责,连忙下笔如飞地向他解释。
白非梦写了老半天,云无囿才隐约明白过来,白氏禁地中其实藏着两样宝物,阴阳交辉树、与观玄骨书。
其中阴阳交辉树的根脉连通三千世界,传说若是机缘巧合,能够使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交叠,但在白氏扎根合墟的数千年中,这样的事只在五千七百年前发生过一回。
观玄骨书则是由第一位家主取骨而炼,他在寿终之前,预见到了后世子孙神力的消逝,将自己炼成了一扎玉简,白氏子弟若对未来有惑,可以血书叩问。
云无囿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白非梦写的密密麻麻的字,颇为惭愧地捂住了脸:
照白非梦的说法,可能有一个“自己”,通过阴阳交辉树来到了现世,而后在好哥们儿家里杀人放火、将其洗劫一空?
白非梦拍拍他,示意他不要自责,又写道:“我相信你,告诉你,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接着说我的事吧······”
云无囿眼睛有些发酸,用力地点了点头。
——且说禁地被毁,阴阳交辉树早已被烧成了一堆灰烬,白非梦带着奄奄一息的白枢无处可躲,被羽衣卫发现,以谋害家主为名将他拿下。
羽衣卫请来了前任家住白柘,白柘倒没有处罚他,反而称他是神族之子,要供奉他。
白非梦云里雾里地被带到了一个地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供奉,是先将他用腐肌蚀骨的药池日日浸泡,逼迫他为了求生而不断激发自身沉睡的神力,让腐烂的躯体复原。
这期间白柘来过几次,他曾试着向白柘乞求帮助,可是对方只告诉他,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
他渐渐神志不清地哭喊着要找母亲,希望母亲能像小时候每一次生病时那样,温柔地看着他、无所不能地安抚他所有病痛,大概过了半个月,一具惟妙惟肖的肉身傀儡来到了他身边。
尽管意识模糊,他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这是她母亲的躯体,却不是她的灵魂。
那个从来养尊处优、温柔俏皮又有些小小啰唆的、痴迷于记录星空变幻的女人,变成了一具散发着死气的活尸。
他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爹娘当年和离是多么正确的选择,都是因为自己,母亲这些年才渐渐又与白氏有些接触,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
他不敢再轻易喊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只每日默默念着,若是有朝一日言灵之力当真能被唤醒,他一定要先让害了母亲的人受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大概三个月,直到有一天,那毒药不再对他有效。
而后他被数十根寒玉长钉刺入了周身灵脉关窍,直到他自身灵流运转不再受影响,才免了这一酷刑。
可是接下来,却是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