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错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裴怜尘,而后说:“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好,我可以同意你加入天谨司,但至于能不能通过入司考核、还有你能不能说服你的家人,我可就管不了了。”
“我没有真正的家人。”崔瑾知说,“我不到一岁时爹娘就双双亡故,是小叔爷收养了我。”
裴怜尘有些惊讶,问:“斩玉?”
“对。”崔瑾知捏着拳头,声音忽然有些微微地颤抖,“我从小就跟在小叔爷身边长大,伴在他膝下快三十年,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魔物杀害顶替了,我一定要弄清楚。”
裴怜尘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约莫二十一年前,自己扮作绛雪去参与濯镜法会的那一次,斩玉已经与开天会有勾结,若是在此之前已经被魔物顶替,那意味着崔瑾知从小依赖着的人就是魔物;若是那时还未被魔物顶替,则意味着崔瑾知最亲近的长辈早就与开天会同流合污了。
无论哪一种,对崔瑾知来说大概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因此裴怜尘并没有多说什么。
崔瑾知很快通过了入司考核,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千闻令,他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唯一的一个任务:当裴怜尘的护卫。
“为什么?”崔瑾知难以置信。
“我不用!”裴怜尘也两眼一黑,连连摆手。
李无错耸肩:“你这个愣头青,难道一来我就要委以重任?你敢去,我还不敢让你去添乱呢。”
崔瑾知哑口无言。
李无错拍拍他俩的肩:“至少咱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又拉起他俩的手:“现在先等前方消息,咱们按兵不动。”
接着把他俩的手叠在了一起:“互相了解,好好相处。”
裴怜尘嗖地抽回自己的手,怀疑地看着李无错:“你怪怪的。”
李无错心里正想呢,他看这崔瑾知就不错,年轻有天分,性子也正直,活泼又可爱,正符合云无囿要他帮裴怜尘找的小徒弟的要求,忙说:“不怪不怪,假正经,你考不考虑再收个小徒弟?我看这小崔就很不错。”
“不考虑。”裴怜尘皱了皱眉,不知道李无错这是在抽哪门子疯。
崔瑾知却说:“我的确想找个师父。原本在族中,都是由亲近的长辈引导晚辈入道,可小叔爷一直不曾引我入道,我只能修法术,无道可修。”
引人入道这种事,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一般而言,不是师父或者极为亲近的长辈,的确不太好来做这件事。
“裴道友,你修的什么道?”崔瑾知问。
裴怜尘顺口答道:“苍生道。”
“不错。”崔瑾知肯定地点点头,“那我拜你为师吧。”
“为什么!”裴怜尘惊呆了,哪有这样随便就要拜人做师父的!
崔瑾知想了想,说:“因为没有人引我入道。”
“不要不要,我不会再收徒了。”裴怜尘连连摆手,快摆出残影了。
崔瑾知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不说话了。
李无错赶紧敲敲他的胳膊:“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要拜师的,没有诚意。”
崔瑾知疑惑:“那我应当如何?”
“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善解人意,解闷逗趣——”李无错掰着指头一样样数,云无囿走之前就交代过这么一件事,要他给裴怜尘找个活泼贴心的小徒弟解闷,原本他觉得难办,眼下刚好有个现成的,何乐而不为呢?他必须给办妥了!
“我这辈子只要阿驰一个徒弟,只有他也只能是他,你别在这儿出馊主意了!”裴怜尘忍无可忍地撂下他俩走了。
“你大爷的。”李无错在后头骂他,“好心当作驴肝肺,收徒弟又不是娶道侣怎么就只能是他一个了!——等等,你是不是把你徒弟当道侣处?啊?假正经!你别走,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个事?喂——”
裴怜尘忽然转身停下,李无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给我钱。”裴怜尘说。
“什么?”李无错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给我点钱。”裴怜尘提高了嗓门儿,“我没有钱花了!我死前把钱财都留给了阿驰,他这回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放哪儿了。我上次坐贯月槎还是小崔道友出的钱,总之给我钱。”
崔瑾知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原来前辈上次在贯月槎上给我买的点心,也是花的我的钱呀?”
李无错低低骂了一声,说:“欺负小孩儿,你好意思吗?”
“我不是小孩,不是。”崔瑾知连连摆手。
“我是行了吧。”裴怜尘老不要脸地伸出手,摊开来在李无错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所以给我钱。”
“你!”李无错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年几岁?”
裴怜尘掐指一算:“好像快十九了?”
“哇,那裴道友还未及冠呢!”崔瑾知惊讶地说。
“我还未及冠呢。”裴怜尘眨眨眼睛,忽然重复了一遍,“我还未及冠呢!”
“哈?”李无错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一时有点不敢搭话。
裴怜尘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去,仰头看着天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发什么疯!”李无错和崔瑾知追了出来。
“我还未及冠呀。”裴怜尘回过头看着他俩,又说了一遍。
是啊,自己还未及冠,正是任性的年纪,为什么不能将徒弟当道侣处呢?
管徒弟愿不愿意做什么呢?当年程小满十九岁的时候,将自己压在躺椅上亲,也没顾及自己愿不愿意呀!
风水轮流转,如今是他裴怜尘偏要、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