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囿稍作权衡,放弃了与白沙对峙。他的身份是追云的使者,若是贸然相争,代表的可能是追云的部族要与白沙作对。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去影响那对人族格外重要的十领主盟约,只能看着白沙命人将乐荼拖走,忽然问:“你不是可以预见么,为什么不看看?”
乐荼气若游丝地说:“我看过了无数个未来,但是——”
乐荼被拖走了,云无囿无从得知他看见的未来是何种样子。
“白沙领主。”云无囿转身看向那高挑的棕发女子,借着追云的名头发难:“追云领主认为,乐荼神力不应被私藏。”
要结盟,就得彼此拿出诚意。
在云无囿的建议,或者说连蒙带骗下,十个部族合力修建起一座高台,将乐荼囚禁了起来。
谁都没有私自使用他神力的权力,也没有处决他的权力,他应当属于所有人族,关于他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十个部族的领主一同决定。
他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在白沙领主手中,也没了自由,可这是云无囿唯一能想到的、让他活命的办法。
有了乐荼的力量,十领主联盟无往不利,人群之中也渐渐出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有人觉得,乐荼和其他的神不一样,是属于人族的祥瑞。
就这样,乐荼在高台之上,依照人们的意愿说出一句又一句谶言,换取自己和孩子的平安。
而他腹中的蛋一揣就揣了数年,在一个秋夜,开始了阵痛。
或许因为孩子有一半人族血脉的缘故,他在分娩时未能完全化作原身,若是乐荼鸟的原身,生下这样一颗小小的蛋或许还算容易,可他只是脸上冒出了些鸟类的绒毛,捧着隆起的肚子,拖着背上庞大的、比他个头还高的翅膀痛苦地在地面上翻滚,那过大的翅膀胡乱撞在房内的石柱上,折断成奇异的形状。
一连五六日,高台之上都传来痛苦的嘶喊和剧烈的碰撞声。
白非梦原本是作为追云治下的祈福官,和其他部族派来的人一同照看、监守高台上的乐荼的,没有领主们的许可,不能随意往高台上去。
可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的脑子也不足以让他考虑什么规矩和制约,直接冲了上去,手脚并用地摁住乐荼,以免他再撞断自己身上的骨头。
“你怎么这么痛啊!”白非梦带着哭腔问,“要不别生了!”
他当然也知道,都已经这样了不可能不生,于是也没有想着乐荼能回应自己,抬手轻轻覆在乐荼腹部,试着用疗愈咒安抚对方。乐荼身上的衣物已经因为挣扎而散落了,白非梦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头有一个鲜活的、还不太懂事的小小生命。
“乖一点出来啊······”白非梦嘀咕道,“你爹——不对,你娘——嗐,管他是什么呢,反正快出来吧,别再让她那么痛了······我们全族的希望,我们的亲亲小祖宗,别闹了求求你······”
过了片刻,乐荼似乎真的被安抚住了,虚弱地睁开眼睛,看了白非梦一会儿,眼神有片刻的清明,说:“就是你啊·······”
“我?”白非梦一愣,他并不知道云无囿告诉了乐荼他们的来历。
乐荼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白非梦的脸颊,慈爱地笑着说:“我再努努力,把蛋生下来,往后的事,你们自己努力呀。”
“什,什么意思?”白非梦还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乐荼满怀歉疚地说,“一意孤行带你们来这世上,却护佑不了你们。”
乐荼又熬了数日,彻底昏死了过去,最终那颗蛋是白非梦用灵力剖开了乐荼的肚子取出来的,白非梦的手一直在发抖,高台之上的石室里,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神血。
白非梦帮昏死的乐荼将身上都擦干净,把他收不回去的翅膀理顺放好,替他披好衣服,觉得他看起来还算体面了,才去俯身捧起那颗蛋。
原来一个生命的诞生是这样的痛苦,白非梦只觉得心有余悸。
除了最初那一瞬彼此相融的欢愉,竟然要耗费这样久的时间去温养这个小东西,要将□□活活撕裂,流下这样多的血,这样艰难,这样痛苦,才能把当初轻而易举种下的果子带来世上。
连高高在上的神明都不能幸免于难,更何况凡人血肉之躯?
他忽然有些想他娘了。
蛋壳上沾满金色的血和透明的粘液,白非梦差点手一滑把蛋跌碎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抱紧了,用衣袖仔仔细细地擦拭,只觉得满心荒唐。
这也太荒谬了,白非梦想,我抱过我的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无数个太——祖爷爷?!也或许是祖奶奶?谁知道呢!
那颗蛋在乐荼醒来之前就被人们带走,众人看着那荧光闪闪的漂亮鸟蛋,都陷入了沉思。
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