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满借力翻身腾空接住折扇,再次作剑劈去,一击不中哗啦展开为刃,一门心思要取对方性命。
斩玉早就躲在了人群之外,趁没人顾得上他,化出实身去对付那用机关重重紧锁的大门。
“抓住他带走!”那青年高声喊道。
四周的机关傀儡和修士闻言纷纷围拢过来袭向程小满,而程小满身上的眼睛立刻看到了一切,一转头闪身避过,顾不得落在身上的伤,要去杀了斩玉。
斩玉的身影散成黑气,下一刻又出现在反方向的人群之后,程小满的扇子劈在了门上,深深没入其中,他用力一拔,摇摇晃晃地回过头。
看到了,这些人和傀儡的动作,甚至是下一步的行动。
全都看到了。
程小满身形一动,竟以一种形似非人的姿态掠入敌人之中。
他已经停止思考的脑子里只剩下本能和直觉。
“小云学子!”谢兰石也追了过来,察觉到程小满状况不对,立刻加入战局,“你先退后!”
程小满哪里肯听他的,其实也根本听不见了。
“小驰!”易羽伦紧随其后,将珊瑚杖一横拦在了程小满身前,从后头抱住他,双手抓住珊瑚杖拖着程小满往后退,冲谢兰石说:“道友,劳烦你抵挡一会儿。”
谢兰石没空应他,手中银剑舞若飞花。
“你被什么附身了?醒醒!”易羽伦想要摁住程小满,却被他一把掀开飞出去撞在了石门上。
程小满颈上、手上的眼睛,都在一瞬间锁定了刚刚现形的斩玉,猛地冲了过去。
斩玉知道要糟,立刻躲在了那青年人身后,显然,那青年人是这里的主心骨。
骨笛短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紫光,轰然撕开一片肃杀的、无止的暗色空洞。
“不能碰!”易羽伦显然认识那青年,失声喊道。
可程小满哪里听得见旁人的声音,他只知道要冲过去杀了斩玉。就在他即将碰上那片暗色空洞时,背后骤然生出骨刺,刺穿了衣物哗啦展开,像是遒曲的枯枝、又像是某种残缺的翅翼,与此同时蔓延开陌生而久远的威压,以至于所有人被被迫窒息了一瞬,斩玉已经瘫软在地,而那召出暗色空洞的青年也因此动作一滞。
暗色空洞碎裂的同时,程小满手中的扇刃已经划向他的咽喉。
如果他在这里杀了人,他就再也回不了学宫、回不了家了!谢兰石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想拦住他,却要追不上了。
然而就在此时,程小满似乎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住了,身形一顿,让谢兰石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他身后那狰狞的骨刺,将他往后狠狠一拽一推,而后飞身而去举剑迎上敌人的骨笛短杖。
程小满骤然被推远,还来不及反应,脚底倏地升起一片淡蓝色的微光,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他嘶吼着挣扎了几下,挣不脱,怎么都挣不脱!
易羽伦在一旁看着,意识到他被什么东西拦住,应当是个为他好的东西,当即也不再犹豫,起身朝谢兰石的方向跑去,召出数道浪花卷向周围碍事的傀儡。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易羽伦高声喊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那魔物为什么往你身后躲?!你不帮我们抓住它,到底在干什么!”
被易羽伦称作大哥的人见势不妙,掷出随身法阵就要逃跑,却不知为何,那法阵只展开到一半就忽地零落了。
“鸿雁?!”易羽霄只来得及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便不得不全神贯注应付一齐向他袭来的谢兰石和易羽伦。
那边陷入鏖战,程小满却渐渐地平静下来,背后狰狞的骨刺耷拉下来拖在地面,还没来得及生出血肉就零落化成灰烬,身上的那些眼睛不知怎么都闭上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努力地睁大灌满血泪的双目,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红。
好像有人在无声地抱着他。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程小满张开嘴想喊对方,却只咳出碎裂的血块。先前抢来的那些灵力混在一起,用起来浑身都疼,他先前只顾着追击并没有注意,现在忽然被迫停下,那些疼就无休无止地蔓延开来。
好疼啊······程小满想抬起手,抓住对方的衣袖,却只抓了个空。
石质的穹顶忽然坍塌,鲛人的残肢混杂着蝶使的一同落下来,上面的战斗结束了,而下面的,才刚刚开始。
岛上的其他人也都被惊动,易家是个大家族,族中的各处守卫弟子姗姗来迟蜂拥而至,在易羽伦的指挥下与蝶使一同迎敌。
血泪慢慢流尽,程小满隐约看见许多摇晃的人影,他想要上前去,亲手抓住什么人,又或是杀了什么人,可是那个沉默的怀抱困着他,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在半梦半醒间,程小满听见了两人的议论声。
“他的异常,我得禀报给大人才行。”
“绝对不可以!你想害死他吗?”
是谢兰石和易羽伦。
谢兰石显然十分犹豫,有些不确定地说:“只要调查清楚,他没有问题,我会保护他。”
易羽伦却说:“凭你?谁不知道那位大人最是冷血无情,若你怕了,就将他留在易家,我照顾他。”
谢兰石嗤笑一声:“谁知易家是不是清白,还请二公子配合,来人,把他一起拿下!”
······
程小满的意识陷入了昏沉,梦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程小满一点点清醒过来,在船舱内睁开了眼。
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窗纸,照的屋子里有些发白。屋内的陈设很熟悉,是学宫的大船,但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从恶渊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大片大片光怪陆离的暗红色,还有在他的识海里,转来转去的兽瞳。
程小满呆呆地躺了一会儿,想起谢兰石说要将自己的异常禀报给李无错,于是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任何桎梏。
不是要将自己带回去调查么?为什么又要将自己送回学宫的大船上?
门边隐隐有说话声,程小满下床走过去,听见了白非梦的声音:
“······估计再有两日,玉京来接手的新掌事就来了,没事没事,别慌,我们这次考核肯定算数的,回去绝对能顺利结业,不用担心······等等!我觉得我云哥醒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吱呀推开一条缝,程小满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摁住,将门推了回去,用力地插上门闩,垂着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而后一转身背靠在门上,无力地滑坐在地。
他谁也不想见。
只要他谁也不见,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就不一定不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