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莫容芝一定会嘲讽他修仙修傻了走火入魔。但这句话由和天弈说出来,他却微微色变——
没有人知道,莫容芝这一世在洗练的灵池中醒来时,曾与建木有过短暂交谈。
那时,他怀着被人族背叛杀死的怨恨与愤怒在灵池中醒来,却囿于天道的桎梏只能在灵池活动,没有窥视外界的余地。
等待对于所有修行的生灵来说都很寻常,但也许是活动的空间过于狭小,也许是心中灼烧的情感过于强烈,他在那空间里待得很是折磨,哪怕明知道外面是一片空无,也时不时想突破出去。
就在那时,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慢吞吞地说:“……小娃儿,你年纪小小,怎么有这样多的怨恨、愤怒与不甘呐?”
他以为是新天道,口气很冲地回到:“你不是全知全能吗,这样消遣我有意思?”
苍老的声音并不生气,语调还是那样慢慢悠悠:“全知全能我可不敢当,那是白泽血脉的神通。说起来,我也有近万年没见到过白泽血脉啦……”
“白泽……?”莫容芝怔住,喃喃自语,“您……您是哪位?”
“小娃儿,你不正在我身上的灵池里?”那声音带出几分笑意。
一个疯狂的猜测涌上心头。莫容芝不可置信:“建、建木前辈?”
“是我。”建木灵君爽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又将话题引回最初,“小娃儿,你为何如此不甘和愤怒?”
莫容芝沉默。他的脑海里掠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最终他恭敬却难掩愤怒地,向着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前辈讲出自己大逆不道的言论:“建木前辈,我觉得天道不公,凭什么和天弈那种漠视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亲师姐死去的人也能当上道尊?!凭什么……”
凭什么他也能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
莫容芝忍了又忍,到底没把最想问出口的这句话说出来。
直到他身陨之前,真正的建木灵君都好好地活在仙灵居,不可能被这一方天道拉来这里。与他说话的只是一个被复制的虚影罢了,虚影不可能知道游在灵池里的这只小青鸟,实际已是重新活过一回。
莫容芝本以为自己的发言会引来建木灵君的不悦和反感,毕竟前辈似乎是天道的坚定支持者,时时留下言论告诫灵族后人不要违抗天道。
但出乎他的意料,建木灵君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着相啊。小青鸟,我且问你,你说的这件事情,是发生在那个人族当上道尊前,还是当上道尊后啊?”
莫容芝不明所以:“自然是当上道尊后。”
他又愤恨到:“若不是他当上了道尊,他怎能如此得意忘形、数典忘祖!难道只是因为道尊的身份,他办的错事就不叫错事了吗!”
他的愤怒五分真情实感,五分则是故意的夸大。建木灵君反而笑了,笑声中带着点怅然:“唉,天道啊,下得一手好棋……也是,当年的老家伙们都不在了,难怪你们这些小辈,将那个道尊位置看得如此美好。”
“你不需与他攀扯。你只要记住,无论之前是怎样的人,一旦他当上这道尊了,那就只是道尊。杀人放火,见死不救……那也只是道尊。”
“道尊……是没有办法违抗天道的指令的。这些可怜的家伙,甚至都意识不到天道在控制着他们吧?”
……
莫容芝又想起长书蝶明明那么执着于找出一个真相,却在某一天忽然放弃。他问起来,她也只是沉默,随后叹气:“小莫,不要再问了。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将来有什么事……能原谅的,请你原谅他吧。”
和天弈从他顿住之后一直看着他。莫容芝这次回望过去,那双眼睛里似乎翻涌着什么微弱的情绪,但那情绪太轻太淡,一错眼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难道和天弈提到的那个直觉,就是天道意识在下命令?
所以上一世狻猊灵君和新生灵族的死……是天道……
莫容芝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自从重生之后,他接触到了太多之前不知道的信息,这些信息堆在一起,好像有一条线索能够贯穿始终,他却找不出头绪。
最终他只说:“长师姐呢?我要去见她。”
“长师姐随她师父落霞仙子住在朝芜峰。”和天弈垂下眸,“青鸟灵君想过去一趟吗?”
“自然。”
于是两人改道,向朝芜峰行去。
他们到朝芜峰的时候,长书蝶正在给山上种着的灵植浇水。她刚浇完一片地,抬头便看见莫容芝与和天弈联袂而来。
这稀奇的景象让长书蝶怔愣一瞬。
她当然知道青鸟灵君拜访清潭宗,能被和天弈陪着来的,想必就是这位了。主陪客,这本应该是寻常事,但放在和天弈身上就显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