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茵小鹿一样在残破的草地上走来走去,两手不知道如何安放,抓抓头发,瞟一眼米耀又慌乱地移开眼睛:“这种事,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那个,我,我是你的,嗯……”
“你的母亲。”
终于说出来了,弥尔茵拍拍冒热气的脸颊,如释重负。
米耀没有感到奇怪。
看到曼达拉记忆的时候,一开始他没多想,但一旁的埃兰在那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在想什么太好猜了。
当然了,真要怪,就怪他和那个天空骑士长得太像。
米耀回答她:“麻烦打开金字塔。”
弥尔茵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愣了愣:“这么说可能很突然,但已经失去过你一次,还没来得及补偿,难道要眼睁睁看你一去不返?”
失去过你一次。
米耀移开视线,思绪也飘远了,掌心血珠滑落,无声无息染红了碧绿的草尖。
弥尔茵试探着朝前走了半步:“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还很长啊,我们,一起忘了吧。”
她看米耀魂不守舍的样子,试图宽慰他:“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其实我也一样。几年前,通过一个预言,我突然得知自己还有过一个孩子,实在吓了一大跳,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呢。我和你一样,其实什么也不记得。”
掌心的刺痛拉回思绪,米耀听到了她的话,回她:“你怕我的记忆里有过去的你?”
弥尔茵的慌张又在冒头,连连摆手:“不,不是。按照年龄推算,我回到花园的时候你还不到一岁,不会记得我的。你还那么小,我就……”
她很快掐断话头,捡重点说:“我只是不想再次失去,仅此而已。”
女王的语气一片真诚,微小的触动一闪而逝。
米耀礼貌说:“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他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小瓶子。
一道浅绿色的光芒覆盖了他的手,伤口立刻愈合。
柔粉色的光笼罩了小小的瓶子,几秒后,光芒撤去,弥尔茵神色变得复杂。
她几番犹豫,还是说了出来:“末日灰烬,你居然知道这个,这太残忍了。”这和亲手把自己的一部分切下来有什么区别。
“这又何必——”
她的话止住了。
那一瞬间,她从那双映着月光的蓝色眼睛里,看到了拒绝和疏远,似乎在说,如果她继续阻拦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会再进一步。
多么无情。
弥尔茵的视线略过染红的草尖,心情复杂。
“只这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再也不要伤害自己。”
没有回答。
花枝撤走,米耀的身影立刻消失。
瑰丽的晨曦一点点渲染着天空,弥尔茵长久静默地伫立着,等待着。
*
不知道位于哪里的房间,比欧瑞阿斯所能想象的最豪华的房间还要奢靡。
床大,睡十个人都绰绰有余,比棉花羽毛还要柔软。欧瑞阿斯战战兢兢地坐在床沿,只敢坐个边。他两手攥着裤子,手心里都是热汗,睡衣睡裤不知什么丝线做的,绣得花纹层层叠叠,看多了头晕。
肚子好饿。
饿得狠了,甚至想扑过去把这房间里另一个活物生生吃下去。
那个活物跪着趴在门口,还穿着那身滑稽的小丑衣服,头上的桶牢牢扣在后脑上。
想想而已,他哪里敢!
杜鲁门恨不能吃了自己才是,这可不是他的妄想,昨天杜鲁门看他的时候,早就把态度明明白白写在喷火的眼睛里了。
他饿得眼前发花,卧室门开了,那个人又来了。
那个人被叫做“会长”,在大剧场找到他,实则根本找错人了。
他已经解释了成百上千遍,会长根本不听。逃也逃不脱,整天还饿得要命,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会长推着推车,上层放着一个汤盆,欧瑞阿斯拼命咽口水,直勾勾盯着他的食物。
他都没注意到,会长是怎么蹲下来,在下层架子上取出个玻璃瓶,把里面时而金时而橙的液体灌进了嘴里。
“至高无上的主宰。”黏糊的声音。
欧瑞阿斯浑身一激灵,吓得饿都忘了几分,膝盖上重重压了什么东西,一低头,看见个棕褐色的脑袋,又是一个激灵从脚心窜到了天灵盖,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每次都这样,每次他都吓得要死。
这可是命令杜鲁门趴地上跪着的人啊,却总是一见到他就趴他的膝盖,还不时用脸颊和头发蹭他的腿,令他毛骨悚然,就差尿裤子了。
欧瑞阿斯一动不敢动。会长抬起头,一贯眼珠都不动的漠然的脸有了表情,正弯着眼睛看他,谄媚得不像话。
他觉得会长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像从前流行话本配图里的男主角,一副漂亮面孔是为了在拯救女主角的同时迷倒她,他看过很多,印象很深刻。
讨好的声音传来:“去餐厅坐?”
欧瑞阿斯咽了一大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说:“就这吧?餐厅有点,有点,远……”
爱德华闻言,跪在地上打开盖子,取了一旁的小碗,用大勺子装满,又换了小勺子,将奶油色的浓汤喂到欧瑞阿斯嘴边。
欧瑞阿斯饿坏了,伸着脖子一口吞了下去,美味,香甜,但太少太少。
他恨不能将头埋进汤盆里,不经意瞥见杜鲁门正微微抬头,用刀子一般的眼神刮着他,他不得不表现得安分。
爱德华顺着欧瑞阿斯的视线看去,看到趴着的杜鲁门,冷冷地说:“回去好好反省,滚吧。”
杜鲁门活动着手脚站起来,要走不走,还是说了出来:“会长,火山是属下没守好,甘愿受罚,但求会长给枉死的兄弟们一个机会。”
爱德华没有看他,杜鲁门走近,跪在爱德华身后,委屈:“都是信仰坚定的孩子,连死神也带不走,如今都埋没在‘彩池’里。如果他们可以重见天日,一定死忠会长,不复仇誓不罢休,再无其他欲念。这对会长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何不——”
爱德华打断他:“主宰还在这儿,你求错人了。”
杜鲁门狠狠看向所谓的“主宰”。
他知道欧瑞阿斯是个什么货色,冒牌货,骗子,可会长一味执迷不悟,他又能怎样!
杜鲁门以头点地,忍辱恳求所谓的“主宰”复活他死去的手下。
不能复活成原样,但可以把尚且完整的灵魂塞进壳子里,成为最厉害的复仇武器。
欧瑞阿斯顾着吃,没听太明白他要干什么。
爱德华又装满一碗,自己尝了一口是不是凉了,然后说:“主人不说话,那就是不同意,你赶紧滚远。”
杜鲁门痛心疾首:“主宰,会长,给个机会吧!您不是已经知道了,要复仇的对象,正是那两个漏网之鱼。您真的打算放过他们吗?现在不解决,后患无穷啊。”
“漏网之鱼……”爱德华喃喃,款款看进欧瑞阿斯的眼睛,问他:“主人,您说呢?”
欧瑞阿斯一脸茫然,什么鱼,今天为什么只有汤没有鱼!
爱德华看他不明白,耐心解释:“有些看门狗失职,让漏网之鱼毁了您一个好厨房,您看,今天连肉都吃不上。狗么,已经被杀光了,您还想再看见这些狗吗?”
欧瑞阿斯一头雾水,只觉的杜鲁门沉沉的眼神要活剐了他,战战兢兢说:“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