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系元素他也接触过,在裂海海底,元素魔法残留很多,只不过当时没在意而已。
“上来。”他叫米耀一起骑上骨马,在黑夜的大雨里奔袭。和铜板挺能说,和自己就不说话了,哎……
有水元素波动的地方比想象的多,光普罗城附近就有不少。仅有波动,混乱无序,没有用于仪式魔法的规则感。
天从黑沉沉变得灰蒙蒙,发了半晚上呆的米耀就快睡着,他们找到了。
光秃萧瑟的黑山围着低处的湖泊,湖面全结了冰,天上的雨点滴下来,被冻成新冰覆盖在旧冰上,没留下任何水迹。
埃兰敲了敲冰面,厚实坚固,轻易弄不碎,规则的水元素波动从冰层深处传来。
仔细感知,湖下大约一百米深,八个水系法师正围在一起转圈,实力不是太厉害,一两阶的样子。
埃兰重重跺了一脚,冰面上绽开蛛网状的细小裂缝。好,可是给他找到了。没昼没夜的祈雨,要把全世界都淹了吗?
他抬头看完美避开所有水滴的米耀:“一起下去揍人,还是在上面等我。”
他说完,脚下传来刺耳的咔嚓声,黑色的带刺荆棘如锋利的长矛从湖下贯穿而出,冰层碎了个洞。
“厉害了。”埃兰称赞一声,米耀隐身跳了下去。重重的轰隆一声,埃兰跟着落到下层的冰面上。
这是一个中空地带,是在厚厚的冰层中挖出来的一方空间,因湖水深绿,上下冰层泛着幽幽的碧绿。
响动声惊扰了几百米开外转圈的法师们,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黑色荆棘在眨眼间向前漫出,眼看就要把法师们团团困住。
埃兰忽觉不对,抬手阻拦隐身在旁边的米耀:“等等。”
漫出的荆棘在顷刻间静止,成了一动不动的危险雕塑。
埃兰震惊又无奈道:“魔女?魔女集会?”
魔女集会和骑士团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是朋友,不会是邪恶的存在。
八个披着光鲜法袍、拥有超越凡人面容身材的魔女们面面相觑,埃兰走过去,她们就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往后蹦跳着退开。
怕我?
“啧,别看了,干活去。”随着这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出现,一个高挑的魔女从一侧的冰壁里走了出来。
她身子单薄,裹着墨蓝色的厚重法袍,病殃殃地靠在冰壁上,捂着拳头咳嗽了一声。
那些受惊的小鸟听了她的话,立刻回到原处转起了圈圈,准确的说,是在跳舞。有节奏,但不熟练,身板生硬。
埃兰穿过荆棘走过去,逐渐看清她及腰的长发上头是银色,尾端却是和法袍同色的墨蓝。她看上去很怕冷,围着厚厚的毛围巾遮住下半张脸。
她眯着眼睛上下看埃兰,懒洋洋地说:“巫妖,骑士团大团长。到这儿来干什么。”
合作过的魔女埃兰都有印象,眼前这一个他确定没见过。
“全帝国范围的大雨,是你召唤来的?”埃兰隐隐觉得不对,不到十个低阶魔女,法力绝对不够。还有其他人参与,要么有厉害的道具辅助……
她没肯定也没否定:“我喜欢下雨。太久没淋过雨,舒服。”说完拢了拢围巾,话音闷在布料里。
埃兰就当是她在祈雨,开门见山地问:“那你也喜欢洪水,喜欢流离失所的居民,喜欢长不出庄稼的土地,喜欢来年遍地的饿死鬼吗?”
“遍地饿死鬼。你喜欢?”她低低地笑了,笑声难听地像喉咙被刀片割过,“我知道了,你是专程来感谢我们的。不谢,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高个魔女摆摆手,摆完立马缩回袍子里,好像被冷到了一样。
埃兰:“没开玩笑。魔女集会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们判出集会了?”
那些留着耳朵往这边听的小魔女们听到判出这个词,动作都卡顿了,被高个魔女瞪了一眼,哒哒哒地又跳起来。
埃兰:“有什么误会不妨现在解释清楚,不然我会出手阻止祈雨。”
“哎呀,好可怕。”高个魔女直了直身子,神色终于变得正经,目光清凌凌地投来,“为什么祈雨,去天上看看不就知道了。”
祈雨的事另有隐情?
埃兰:“不能直接告诉我么?”
“走走走。”高个魔女声音里全是疲惫,不耐烦地对埃兰摆手,摆完又缩回去,不再搭理埃兰,喊小魔女去把米耀开出来的窟窿给填上。
埃兰看到她挥手指向的地方,那边有个黑黢黢的冰洞。
既然另有情况,他不愿难为一个病人,就走进冰洞,顺着雕琢粗疏的台阶往上,出了冰湖,来到山坳里。
抬头看,黑黢黢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出。
米耀在他身边显现:“我也没看到什么。我带你上去。”
怎么带,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不了吧,那么高,我这一身很重的。你等等。”说完他左顾右盼起来。
有什么可以附身的。
根据经验,只要有眼睛,附身后他就可以看见,哪怕是画上去的假眼睛。
要轻的小的东西,山里只有老鼠蜘蛛吗……
他跑开了点,坐在一块石头上不动了。
一只半个手掌大的黑蝴蝶从他手边飞起来,扑闪着翅膀,划着弯弯扭扭的弧线靠近,最后竖着合拢翅膀,停靠在一个挺拔优美的肩头。
米耀左耳附近空气震荡,埃兰的声音耳语一般响起:“走吧。”
对一只蝴蝶来说,上升的速度实在太快,它只能紧紧收缩细细的小脚,好不让自己掉下去。嗖嗖的风雨声利箭般掠过,视线一团模糊。
猛然之间,嗖嗖声消失了,眼前霍然开朗。
下方,暗沉的云海翻滚不息,闷雷如看不见的庞然大物蛰伏在云海之下。水元素法力引导着云海凝聚,汇成水点滴下去。
上方,满眼暗红。
一时间,埃兰以为自己掉落石滩,头顶是炼狱开裂的锅底。
不,不一样。
现在的天空是一面模糊不清的镜子,映着炼狱底部,反射的是被扭曲的影像。
他正心惊,米耀带着他离开原地,朝一个方向直直飞过去。
渐渐地,他看见一团模糊的肉球样的东西,悬在一道扭曲的裂缝之下,像风筝一样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一点点往下降落。
每一次被绳索扯动,无数火花便纷纷从裂缝里掉出来,垂直落入云海,被未降的雨水熄灭。
“原来如此,魔女祈雨,因为天上会落火。”蝴蝶如是说。
炼狱。
蝴蝶心中闪过惊雷,赛特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有人偷东西,都偷到这儿来了,简直胆大包天!”
连通炼狱的仪式魔法!
埃兰看着漫天如血的深红,叹为观止,这种程度的仪式魔法真的存在吗。
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
内心深处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不是还有召唤所谓“邪魔”的仪式魔法吗,那些藏着的人,早就做到过了。
埃兰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他不想承认,可他害怕了。
不怕自己怎么样,自己还能怎么样,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米耀他……
米耀察觉到蝴蝶翅膀的颤动,转过头来。
埃兰想,这只小小的不死生物真的很小,所以他很喜欢的人会被放得很大。
原来消失的蓝天去了他眼中,此时还映照着一抹红光,为冷清清的蓝染了一丝暖色。
米耀猝不及防地靠过来,用鼻尖蹭了蹭他颤抖的翅膀,浓密睫毛的阴影划过又离开,温暖的呼吸轻轻拂过,带着埃兰已经熟悉的好闻的味道。
离得很近,好似爱怜的目光犹如实质般洒落,形状很美看着很软的唇瓣轻动,声音像风里的歌,他说:“怎么了。”
蝴蝶跌下肩头,僵硬地飞了出去,扇动空气:“召唤那团东西的人,大概就是我要找的人。”
大概吗。
我要给你确定的答案。
再等不到三天时间,阿珂妮就会亲自过来。这是她能前来的最快速度。为此他将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抓到曼达拉,许多问题都能解开。
米耀伸出食指,凌乱的黑蝴蝶落下来,安静了。
血色的天空,大雨里的墓园,铜板告知的过去,纷纷扰扰地围绕着他。
他把脆弱的、一撕就破的蝴蝶举在眼前,想到他失去了那么多,所以不能怪他一开始不认自己。
这一刻,心中一些残存的怨念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