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自己发丝散乱,脸颊和眼眶都红了,她从没见过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芙蕾雅从银盆里盛水洗脸,思索着如果把一切告知夫人会如何?夫人会相信她吗?能表明身份的证据……
正在这时,小凤凰落上她的肩头。芙蕾雅取过信,信纸是一本书上撕下来的某页,内容是商量在哪里见面。
她用灵性在纸张背面烧出文字:“新年集市西北门,两个小时后,我租了衣物要还。”
得知芙蕾雅这就要走了,小三只都不舍得,夫人也以外面下雨为由留她过夜。
芙蕾雅抱歉地对孩子们说:“下次有机会,给你们带礼物。”
她从裙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递给夫人:“真的不留了,还请收下这个。”
夫人没有勉强,把礼盒搁在餐桌上:“我派马车和护卫送你回去。”
芙蕾雅连连摇头,末流贵族也是贵族,她早雇好了车夫,从昨天开始就守在外面,随时等她出来。
一件深绿色的长斗篷盖在了她的肩上,斗篷厚重,外层光滑内里布满绒毛,防雨而保暖。
“谢谢……”芙蕾雅低低说了一声,走进大雨中。
夫人目送她登上马车,笑容被越来越深的疑惑取代,回到书房的时候,对手下交代,查一查先王后族系的情况。
为什么这孩子满身破绽,她就是不忍心戳穿,还在她提出问题的时候,那么想给她答案。这孩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芙蕾雅的衣服、武器都在马车上,除了两样,守护神庙的护符挂在脖子上,烛台小心藏在裙子里。
她飞速换好衣服,拾掇好腰包里的恢复药剂,披上防水长斗篷,给车夫结了款,跳下马车,大雨中的马车还没她跑得快。
走了没几条街,她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对方只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直接冲过来,是怕她有帮手?
解决杂鱼用不着帮手。
芙蕾雅绕到平民区,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俨然等同于小型迷宫,是她最擅长的作战地点。
对方很快跟不上她灵活的走位,在大雨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她绕到对方身后,出手快准狠,两剑刺进后心,对方连惨叫都来不及,直挺挺扑倒在地。
结束了?这么弱,难道有诈?
她点起一团光,把人翻过来,这人看着二十来岁,领口有个裁判团的小标记,眼睛大睁着。
芙蕾雅弯身探他的鼻息,却见他左边的眼珠突然动了,颤抖着朝她看了过来,深棕色的眼珠染上了浓稠的深紫。
诡异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秒或更短,他的眼睛恢复了,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错觉。
芙蕾雅揉了揉依然刺痛的眼睛,怀疑自己被辣坏了,出现了错觉。
雨幕变得模糊,巷口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那种金属重靴踏过积水的哒哒声。
是巡逻的卫兵吗?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来人提着一盏灯,灯光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影,扎在一侧的银发在黑暗中格外晃眼,这人穿的是光明第二分团的盔甲,和她刚才在安洁洛斯宅邸见到的一模一样。
芙蕾雅使劲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他……还活着?
他笑起来,两个梨涡盛着银光,声音清晰地穿过雨幕:“芙蕾。”
她的心狂跳不止,帕斯卡这个刚刚知晓的名字已经落在舌尖,还没等她说出来,后脑猛地遭受重击,意识随之分崩离析。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捆住了手脚,丢在颠簸的马车上。头部被击中的地方隐隐传来钝痛,但更多的是清凉舒缓的感觉,让她的思绪格外清晰。颈前的位置同样有一点清凉,是护符在发挥作用。
外面黑着,雨声和先前没有区别,她可能并没有昏迷多久。
刚才看到的帕斯卡是真的吗?为什么有人在背后偷袭她,她竟然毫无察觉?仔细想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除了帕斯卡本人,其他地方都模糊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考的同时,绳子逐渐被灵性凝聚出的高温融化,她轻轻挣脱开,在车厢内查看一圈,她的双剑不在这儿,大概是丢在被打晕的地方了。
烛台还在!
芙蕾雅当机立断,灌注灵性,在十秒之内完成了新武器的首杀。
马车夫扑通一声栽了下去,这人和之前跟踪她的人打扮一致,芙蕾雅下意识不想再看到诡异的眼球,没有再去确认他的死活。
马匹受到惊吓,鸣叫着横冲直撞,芙蕾雅刚要跳车,正好撇见四个黑影朝她包围过来。
前方是黑压压密叠叠的建筑轮廓,受惊的马匹就要撞上去。她翻身站上往前冲的马车顶端,单手拖起炽热明亮的光团。
夜色被刺破,光明神庙外墙上的雕塑被照亮,栩栩如生的光明圣者手持权杖,衣袍鎏金,神圣不可侵。
呵,居然被带到神庙来了,也是,光明神赐者都不在,这地方空了。
围拢的敌人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芙蕾雅扫了一圈敌人的数量和位置,熄灭光团,丢下斗篷跳下马车,与敌人周旋。
鲜血洒溅圣者衣袍,又被大雨冲刷干净,这四人都是光明神赐者,等级没她高。
她一面躲避技能,一面熟悉着新的武器,烛台太小,和一把匕首差不多,她需要贴近敌人才能出手。
但只要她有机会靠近,圣器不愧是圣器,对光明神赐者一击毙命。
她解决了四个敌人,不算轻松。
收起烛台,从小包里取出治疗药剂洒在胳膊的伤口上,又从地上拾起防雨斗篷披好。
她戴上兜帽,忽然感到背后有人,她刚一转身,只觉腹间猛然一痛,锋利的黑金光芒如长刀的利刃击中了她。
她看清了袭击者的脸,在倒下去以前,条件反射地给自己下了禁言术。
她做了个梦。
梦到十五岁还是十六岁的时候,敌人好不容易得逞,把她抓走了,还没离开终末之地,便急不可耐地给她灌了吐真药水。
绑架者问了她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真正的陵墓在哪里,怎么进去,她还有没有除了劳里十四以外的弟弟妹妹。
那时候帕斯卡还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她一遍遍反复说着不知道,直到得救。
她纠缠着帕斯卡问那些问题,帕斯卡不说。到她十七岁成年礼的时候,帕斯卡给了她答案,同时也给了她一个秘法——对自己使用的禁言术,外力无法破解。
芙蕾雅再次被清凉的护符弄醒了,坐起来倚靠着冰冷的墙,胃里翻搅,吐了一大口混合着胃液的吐真药水,这个苦涩的味道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手脚上没有绳子,换成了另外的,黑色的符文像枷锁一样锁住了她的法力。没有法力,连信使也无法召唤。
透过铁栅栏,能看到外面的火堆,她依稀记得身上的一溜装备被粗暴地拆下来,就丢进了前面的火堆里,包括装着烛台的小包。
她盯着燃烧的木柴看,一动不动,一直盯着,直到一根根木柴化成灰烬,终于,她映着火光的眼睛眨了眨,圣器果然在。
火焰在她胸中燃烧起来,敌人的那张脸她不会记错,从帕斯卡离开她的那一天起,就牢牢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没有法力,她还有别的。
不过是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