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厚重古朴的木桥,既迎来送往着潺潺溪水,也亲眼见证了片片红枫。
十月之后,季节开始向深秋过渡,桥两边的枫叶,已经彻底变红,和绚烂晚霞交织在一起,壮美得堪比京溪城的满城红枫。
而他,此刻就站在这片红枫中。
这一幕,让桑晚榆倏地想起一首歌,歌名叫《当我在记忆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刻舟求剑,一个广为人知的成语,相传,一个楚国人过江时不慎将剑掉落水中,他便在船舷上,将剑掉落的地方刻上记号,后来,船行了一段距离后,他按照记号下水寻找剑,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这个成语多用作贬义,用来形容人死守教条、不懂变通。
可是,很神奇的是,当这个成语面前加上了“记忆的长河”这个说不清到底是时间还是地点的限定语,她心中泛起的,却是阵阵柔情。
她仿佛看到,在记忆的长河里,一个因寻不得旧人而频频失落、却又频频回首的旅人。
多年前的京溪城,也是像这样,红枫开遍,层林尽染。
那年秋天,这座城的人们皆知那场名为「于是,我驻足」的展览。
可无人知晓,驻足的何止是那个摄影师,何止是那些建筑爱好者,何止是那些匆匆而过却被拽住目光的行人。
驻足的那些人里,后来也有她。
那一刻,她遥遥与这首歌的词作共情,共情歌词里的那一句:
【未曾相逢的那些岁月里,你可知——】
【你走过的那一番,我往返又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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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他走过的这一番,她终于不用再徒劳无功的往返,而是换成了,实打实的碰面。
所以,哪怕桑晚榆也听到了肖融一时嘴快说出的那个猜测,但她心里却没任何余地去盛放尴尬,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久别重逢的动容深深填满。
但这些都没能消减肖融心中的尴尬。
意识到眼前这个局面他没办法破局之后,肖融这个大灯泡便假装很忙地走了,留下贺轻舟一个人,收拾他弄出来的“烂摊子”。
看他走后,贺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堂堂留美回来的高材生,工作起来也专业得很,但怎么就是对他的私事,这么毛毛躁躁、不经大脑思考?他奶奶的饭就这么能收买人?
但思来想去也没用,因为再多的抱怨也不能抵消他心中的无奈。
于是,贺轻舟只有走到桑晚榆面前,跟她解释:“你别听他瞎说,我没那么自恋。”
“那如果我说——”桑晚榆定了定心神,抬眸看向他问,“就是呢?”
“就是什么?”
“我如果说,我的笔名就是这个含义呢?”
将暗未暗的黄昏里,她真诚明亮的目光就这样直直撞进他眼底,极具蛊惑性。
要不是对她太过了解,贺轻舟差点就要被她骗了过去。
意识到她是在顺水推舟,贺轻舟忽然笑了声:“现编的,还是真的?”
看出他笑容里的深意,桑晚榆只好实话实说:“现编的......”
当初,因为条件的一些限制,她便在键盘的最左侧随便找了两个字母,没想到竟然能被这样解读。
不过,想到另外一个名字,她觉得这样的选择,或许是命中注定。
只不过,她之前,从来没有把这两个名字联系起来过,这次多亏肖融。
“贺轻舟,”刚才那波水没推动,桑晚榆又自己起了一波水,“我随便找的两个字母,都能被别人解读成这个意思,这是不是说明,咱俩还挺有缘分?”
贺轻舟:“你这是打算追我?”
桑晚榆:“???”
事是这么个事,但逻辑不是这么个逻辑。
她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只听身边人又来了句:“那就好好追,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桑晚榆:“哦......”
随后,两个人便一同回了家。
贺轻舟这人向来是说到做到,答应要给她做饭,那就决不食言。
备菜的时候,看她进来,贺轻舟问她:“你干什么?”
桑晚榆自然而然挽起袖子:“你不让我追你么,我陪着你,替你打下手。”
贺轻舟:“......”
你这会儿倒怪听话。
贺轻舟:“追我第一步,别打扰我做事。”说完就把人赶了出去。
桑晚榆:“.....”
做好饭后。
贺轻舟:“追我第二步,把我做的饭吃干净,满足我的成就感。”
桑晚榆:“......”
吃完饭后。
贺轻舟:“追我第三步,今晚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明晚下班,陪我去个地方。”
桑晚榆:“......”
怎么追个人,得了便宜还不用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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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桑晚榆到了单位,直奔沈清浊办公室。
听完事件的进展后,沈清浊惊讶:“你是说,昨天发的邮件,今天至臻的人已经到了?”
桑晚榆点头:“至臻一向效率至上。”
沈清浊:“但我上午要去省里开会,没办法和你一起。”
桑晚榆:“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至臻派来的那个人我还认识,今天初次见面,主要就是探探口风,没你,我俩还自在些。”
沈清浊:“行。”
一个小时后,桑晚榆便在一家商务会馆,见到了远道而来的那个人。
来人一身西装笔挺,面容英俊,一身黑衬得他气质凛冽,气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强大。
“好久不见,晚榆。”他声音清沉,步履坚定。
桑晚榆笑着迎上去:“枕总,幸会。”
“不用这么叫,叫我风眠就好。”
“那要不我叫您枕老师吧,叫您小名我是真叫不出口。”
“行,不叫我总,叫什么都行。”
寒暄过后,两人在最隐秘的包厢入座。
知道枕风眠此次来临川不只有这一个行程,桑晚榆没敢再耽搁时间,直入主题地介绍起了农业平台的搭建计划。
十分钟的介绍,详略得当,痛点、要点清晰明确。
枕风眠全神贯注地听完,下结论道:“流程我已经了解了,实操性很强,至于后续细节,我们到时候会派团队过来,具体沟通。”
桑晚榆:“我们这边也会尽快细化和完善一下我们的方案。”
说完,两个人动作利落地从座位起身,并肩往外走。
走出茶厅,等电梯的时候,桑晚榆轻声问了句:“至臻是不是到了最黑暗的时候?”
前不久,大洋彼岸的A国,对至臻拉起了科技封锁线,至臻的路,寸步难行。
对于这样的问题,桑晚榆本以为他会客观铺陈遇到的难点,或者用乐观和热情的态度把这一幕掀过去。
但没想到,他只是低头笑了笑,脱口而出一句:“没关系,也最众志成城。”
胸襟、风骨、气魄、野心,在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悉数展现。
电梯来了,枕风眠走进去,和她说着告别语:“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桑晚榆听了,会心一笑:“我知道,我送你下去。”
电梯下至一层,桑晚榆又亲自把他送到会馆外等候的车上。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祝你——”桑晚榆笑着朝他伸出手,“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