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看着低头沉思的若凝，想到刚刚自己出去时她的样子，问道：“妹妹，刚刚可是担心我会弃妹妹于不顾？”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她其实想问的是，你觉得我会背刺你？

若凝抬头看她，眼中有愧色，又低下了头，轻咬了下唇，没有说话。

这是默认了！

床上的小皇子发出了一声“嗯嗯”的声音，似要惊醒。

谭笑走到孩子身边，拍了拍熟睡中的小皇子，良久，等到小皇子睡熟了，她才轻叹一声。她原本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若凝说清楚，但是眼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罢了！

“这些时日，妹妹圣眷优渥，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而自你回宫之日起，我就不曾上门找你，你来找我，我不是在忙就是说不了几句话。种种事情，叠加到一起，妹妹定是以为我对你心生芥蒂了，对吧？”

若凝替她分辨：“之前是姐姐月份大了，后来又……”

谭笑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若凝：“你我皆为女人，又同是陛下的妃嫔，我对陛下求而不得，而陛下对妹妹却恩宠万千，两相对比之下，说我心中没有一点介意，这是假的！”

若凝听到她的话，脸色白了白，一直以来，谭笑对李瑾都表现地淡淡的，她一直以为谭笑对李瑾不是女人对男人的恋慕。

她低声喃喃：“姐姐……”

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常人难以觉察的绝望！她怕，今日两人的谈话会终结两人的关系。

谭笑看着若凝，轻声道：“看妹妹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十分心仪陛下吧？”

她虽然说的是问句，但却没有等若凝回答。想到聪慧机敏的若凝，也如同曾经的自己一般，她再次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说话的声音变的极低：“陛下那样的男子，很难让人不喜欢！温文尔雅，长相俊秀，待人和善，克己复礼，明明大权在握，可偏偏温柔至极。”

“那样好的儿郎，谁能不动心？”

谭笑的声音轻柔至极，似乎是回到了当初，这是她对李瑾最初的印象。

“我初进宫的时候，就是这样陷了进去！可是……初见动心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后宫的倾轧，然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多情温柔的是他，冷漠无情的也是他。”

说到最后，她眼圈已经泛红。

她看着若凝转而轻轻笑道：“妹妹进宫的时候，陛下已收拢了权柄，后宫的女人对他来讲已经没有了太大的价值，陛下本人又不重欲，所以来后宫来的次数少了，嫔妃之间的争端也少了。我若没记错，和妹妹同一批进宫的几个女子中，至今还有好几人没有侍寝！你看，陛下是多么地仁慈……又残忍！”

说仁慈，是因为陛下没有刻意去宠幸她们，给她们不可能的希冀和不必要的麻烦。

说残忍，是因为已经纳进宫的女子，多年不被陛下宠幸，前途无望，绝望而又无助。

“与妹妹入宫后多年沉寂不同，我一入宫，便得了陛下的青眼，万千宠爱，繁花锦簇，当时我也曾被称为后宫第一人。陛下那个时候可真穷啊，许诺了我好多东西，动辄便是‘等朕有钱了，就给你’云云。可是，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陛下对我，顶多算是……卖身换钱！”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如雨下，可偏偏嘴角带着一丝嘲笑！

若凝忍不住攥住她的手：“姐姐！”

谭笑却是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柔声说：“元和九年，朝堂上瑞亲王将近穷途末路，和陛下正处于图穷匕见的地步。和我一同入宫的有一对蒋姓姐妹，是由瑞亲王送进宫的。那个时候陛下通过谭家拿到了江淮的税银加成，转而开始宠幸小蒋美人，我在见不得人的角落中日日悲伤，痛不欲生。后宫中，陛下挑拨蒋氏姐妹从生死相依，到反目成仇，最终互相置对方于死地。而这一切的一切，从我被宠到蒋氏姐妹同归于尽，不过半年而已。”

“陛下的后宫呀，杀人不见血！初听贵妃娘娘这句话时，我还只是她宫中的一个小小宝林，满是懵懂。等到理解这句话时，已是半身风霜！”

说到这里她又低低一笑：“有救驾之功却被太后打压多年的皇后，家世普通却被高封制衡皇后的贵妃，家世显赫却被陛下当作活靶子的真妃，背景雄厚却生性冲动、被陛下充当打手的弘德夫人……这后宫的女人，每一个都是陛下的棋子！”

“棋子，棋子，用之便弃！”

说完这句话，谭笑闭上眼睛，将自己胸中汹涌而出的情绪压下。

“自南巡回来后，陛下对妹妹的不同，从未隐藏过。后宫众人从观望，到坐立难安，一直到现在的出手陷害！出手的人以己度人，觉得我会顺势而为！呵呵……”

谭笑冷笑，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包被，低声说：“这世间，人与人本就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完，看向若凝：“我之前和妹妹说，我对陛下的期许不高。其实，不仅仅如此，我是觉得在这个皇宫，一切的虚情假意都不值，尤其是……”

若凝猜，应该是说李瑾表现出来的“喜爱”或者说“宠爱”！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接着想到了什么，转而说：“我说这么多，妹妹不要多想。陛下对妹妹……很是不同。因为少了权力、利益的牵绊，现在的陛下表现出来的欢喜应该才是真的欢喜！妹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凝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之前……望姐姐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