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覃响回应,
“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
“我想应该不会吓到你。”
“没吓到。”覃响很难被什么东西吓一跳,但这对话似乎有些奇怪,为何他要一句一句一句地说?自己也跟着一回一回一回地应?
“这位是我患有精神病的弟弟。”
“嗯……”覃响按照平常接话的速度,并未刻意按照他的节奏来,这位朋友的弟弟在旁边东躲西藏快要跳窗了,哥哥还气淡神闲地与自己聊天,有些搞不懂,只得继续接话,应和便是了。
“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我想带他回家治疗。没想到他神志不清连我都不认识了。误以为我是抓他的坏人。拼命地跑。哦?怪不得他一直在躲避你,你好辛苦,辛苦了,覃响没遇到这种说话方式,要不是现在的情况着实是不对,还挺有意思的,就是感觉话有些反了。
‘这位是我患有精神病的弟弟,我想带他回家治疗。没想到他神志不清连我都不认识了,误以为我是抓他的坏人,就拼命地跑。打扰你休息了,我想应该不会吓到你。’这番也是可以。
“他似乎要跳窗了。”覃响提醒,这个哥哥的反应值得多此一举。
“这里的窗户都是封死的,不用担心。”
覃响:“……”他该是不担心。
“谢谢你给我解答。”既然弟弟无事,想来是在闹脾气,覃响主动和他聊了起来,“你很了解这里,你是这里的人吗?”
“不是,但略有耳闻,秦琼斯这个人不喜欢在家中上锁,因此哪怕是个陌生人也能畅通无阻地进来,我弟弟无意间跑到了这里,等我抓到他就会离开,不给秦琼斯添麻烦,也不想打扰到他。”
覃响只是个客人,没说什么,也不知两个兄弟之间的事情,尽管弟弟疯狂地在说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也因哥哥的提前声明没有多入心,礼貌地跟人告别后,睡不着了。
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有天空、类似仙境的罕见人的颜色,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感。
朝下看,花园里面正闲逛着一位看似无聊的人,从上往下看,他的身体被花园里面各式各样的花所瓜分,每每被遮挡住、故意隐藏起来的身体都有五六、三四、一二朵花翘着枝的装扮,以花点缀着身体的少年,尽管只有影子,却是天上人间独一份。
来到少年的身后,也想看一下他完整的身体里面是否藏着花,藏着什么花,轻唤了一声,“顾络尤。”
在前方的少年转过身子,藏在身前一束超大的向日葵,在明亮到让人虚无的花灯下,衬得他像托了柄玉如意,本有心间菩萨的相,一开口便是人间。
“吃瓜子吗?”
顾络尤的样貌和出口的话总是不匹配的,如果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保持不动的话,他是神在世间摊开的一幅空白画卷,所见即众生,有了声音、动作之后,众生图上的每一副面孔都是他,无论两者如何变动,都令人难以忘怀。
覃响笑了,看到他胳膊上挂着的白色塑料袋,走到他的身边,“你准备的好齐全。”
“还有一朵花。”顾络尤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朵小巧的转日莲样式的珠宝,闪闪发光状似银河“下嫁”,能当聘礼的程度。珠宝身后有一条蜿蜒的小金尾巴圈起来,链子硬质,被顾络尤舒展,抬手,珠宝搁在覃响的耳廓顶端,手轻轻一握,细条的金链子在圈子里左拐右拐地圈住覃响的耳朵。
“我昨晚扔了你的花,今晚赔你一朵。”
覃响昨天晚上在游轮上被送了花,还以为是每个人都会有就收下了,没有来得及看和顾络尤走到了一起,直到站在三楼花被大风吹散了花瓣,落到顾络尤的衣服上,才发现是枚胸针,就是不知道真花胸针为何还要带着根茎,长到大腿处,在奇怪间花已经进到了垃圾桶。
“你送的假花比真花贵重。”很多……很多,因为极其得重,花不是自己的,说了没关系,眼前的少年依旧拥抱着对不起。
“当我送你的时候,假花和真花就是等价。”顾络尤的左眼看着覃响的脸,右眼望着转日莲耳饰,慢慢地合在一起便是欣赏,有距离地离开,采摘下一些葵花籽,放到他的手里,又将塑料袋的一端给他。
覃响接了后偏头,看着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抱着向日葵吃瓜子的顾络尤,每一个动作跟世界设定好的程序一样,非人的完美,赏心悦目,尤其是脑袋旁边的向日葵,像是两朵花互相依偎,有利于缓解近视和渐缓生命力地流逝。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来摘葵花籽吃吗?”
“睡不着,下来赏花,看到向日葵成熟了,就摘了下来。”
“不会没有礼貌吗?”覃响顺着他指引的视线看去,两位保镖坐在长椅上吃瓜子,一个不耐烦地抖腿,一门心思想出去玩,不愿做这些赏花的事情,一个慢吞吞地用手剥着瓜子,剥到干净的塑料袋里面三堆大中小瓜子仁,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分别有着两朵向日葵陪伴,花随人性。
一朵向日葵的根茎未被完全折断,像个人似的坐在椅子上,一朵向日葵的根茎不仅完好无损、还有仪式感地绑上了丝巾。
“明天会给钱的,你要坐着吃吗?”
“边赏花边吃瓜子,破坏了花园的宁静,明早起来会收到花的投诉信吗?”花园里面无人,童泰禾岛上无声,安静给予了每个人单个的世界,想什么都可以被包容。
“你会收到,我不会。”顾络尤抱紧了怀中的向日葵,十分有勇气地说,“我有向日葵当花质。”
“所以,这就是你抱着向日葵的理由。”覃响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抱着,因此没用反问的语气。
“我送你要吗?”
“不要。”覃响回绝的都没有超过秒数,不沾抱着向日葵花朵、供人方便摘葵花籽的活儿。
花从一开始就在顾络尤的怀中,经过时间的推移怕是成为了他的一只手臂,后来者只管悠闲地观赏即可,这就是顾络尤的想法,笑着灭了嗑瓜子的声音。
这一幕,落到了站立在百面窗户其中一扇的人儿眼里,小小的人儿,大大的柔情,突然,从楼上掉落下来的花盆惊醒了这份早已属于过他的现实梦。
……
街道上诸多店铺门口摆放的花瓶装饰频频消失不见,皆噼里啪啦地碎在地面,一碎吵醒一人、一碎吵醒一人,被惊扰了好梦的人们骂骂咧咧地走到窗户前,往下一看。
以一位少年为分界线,他的身前,旁观者的左手边,遍地的一滩又一滩的土壤、鲜花、碎瓷片,像是在研究新型种花方式,声势浩大到传遍了岛屿,听遍了月球。
又碎了一声,站在窗户里方的人的视线跟着飞起来的花瓶落到另一个少年的身上,忍不住惊呼出声,快躲开!但少年似乎并不想躲,花瓶砸在了他的腿上,发出“咚”一声,让人光听声音,腿也感同身受的疼了一下。
这个人儿,傻了吧,不仅不知道躲,还从口袋里面掏出两百现金,蹲下身,埋在泥土里,露出的另半面用拢起来的花束轻压住,是在祭奠死去的花枝还是赔偿店铺的损失?
换了旁人,必然是后者,但放钱的少年被私人岛屿上的工作人员认了出来,是秦绯说,岛屿主人的侄子,便是前者了,整座岛都是他的,还在乎什么损失不损失。
既已认出来少年的身份,想管的心落了下去,他们都是秦家的员工,开不了秦家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