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响和顾络尤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笑了,一笔写不完一个笑意,灿烂如阳、含蓄似花,只等一场恰到好处地倾斜。
忽然间,覃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笑意减弱,光芒却更盛了,让花瓣上面的纹路开出了隐藏款,严肃又好笑地说。
“抱歉,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抱歉,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这是顾相以醒了大约四十分钟后的第一句话,内心跟着被风吹起又落的白色窗帘数数,又数过了十分钟,由女子开启了第二句话,准确点说是一个字。
“嗯。”
随后,两个人两道视线一同望着白色的窗帘,虽身处病室,但白色纱纱的帘子像洁白的翅膀一般,让他们如同身在鸟类的腹中,格外得安心。
顾相以的世界中少见晴天,一时贪恋,眼睛舍不得移开,视线从阳台望到外面的蓝天,是要越过在阳台上,正晒地暖烘烘的衣服这座大山,他自知越不过,闭眸,头也不回地跟女子说。
“我赔你一件衣服,方便出门。”他抬手想掀开被子,没抬起来的手让他灭了心思,完好的右手昨晚所经历的程度不亚于左手,累瘫了,当然是双双歇息了,“我给你转钱。”
“没关系,我等衣服干。”
“嗯。”
顾相以听到了开门声,没敢睁眼、转头,从睁开眼睛看到阳台上面晒着的女士衣服,就给自己的视线画了一个小圈。
“感觉怎么样?”华风岸走到病床前,将午餐放到床头柜,把冲着一相方向的椅子挪到正中心,将两个病人一起看进眼睛里,“吃完东西做个检查。”
“您进来,方便吗?”顾相以没头没尾的一问算是让华风岸愣住了,有可能不方便的事情在脑海里面播放了一遍,都没有找出来究竟是怎么个不方便,直接了当地问,“怎么不方便?”
“男女有别。”顾相以看到阳台上的衣服,就没有往左边看去,不知道女子身着什么、是否遮体,纵使衣衫完好,也要顾及男女有别。多提醒了一句,引起了华风岸的笑声,“顾相以,你转过身来看看他是男是女。”
什么意思?
顾相以转头,看到“女子”赤裸的身躯,柔软的发丝披在胸前,没看到关键部位就闭上了眼睛,还是靠本人说出性别:“我是男人。”
怎么可能?
他明明有胸!
男人……女人?
顾相以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子,睁开眼睛,动作来得迅速猛烈,话却没有几两重,“改造身体?”这瞬间他的情绪是空白的,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想要的外露或是内藏的表情。
“胸罩。”男人诚恳地说,眼神示意,“在阳台上挂着。”
顾相以没有转过头去看,眼睛已经看到了他的胸膛,的确是男性,移开视线,看向空气,仿佛那里有自己锻造的国度。
没等继续躺下,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赤裸着身体的男子拿起被子裹住身躯,只露出脖子以上部位。
顾相以等门外的人进来,没觉得多惊喜、多意外、也没有疑问,视线扫过在最前方走过来站在病床右边的秦绯说,直落到站位在中间的覃响身上,轻声关心。
“你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很疼吗?”
“抱歉,我让你奔波了……”
“我所做的种种如果令你生气的话,能不能请求你不要生气,气大伤身。”
“唉。”覃响一声叹气,叹的是他出口的话,要作孽到什么程度,让一个受了苦、躺在病床上的人道歉,小心翼翼地求着原谅。眼中流露出的情绪顾相以就算是看到了,也看不懂,他的经历没有过这般的眼神,倒是唉声叹气得很多很多,这也就让他前倾身子,忐忑地说。
“是我不懂事,你别叹气。”顾相以认错,不该反问爸爸、以自己的情绪绑架爸爸、让爸爸为自己忧愁,不该自作聪明一声不吭地跑走、不该神志不清地跟着华鸣叶走,不该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带给爸爸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只是想保护爸爸,却无意间影响了他,陪自己住院、因自己打架受伤、现在又来到彩虹岛。
想通了便是,一个悲伤的巨人,不该靠近一个本来就渺小又开心的人,想通了便是,不再靠近爸爸,在父亲身边也是一样的,自己的出现如若不能给爸爸带来幸福,那便消失吧。
覃响说不出什么话,顾相以好似和人类不一样,人类披着皮外包里皮包馅,他恰恰相反,露出骨头和流动的血液里包外馅□□,碰不得、见不得,连呼吸大点声都觉得会刺伤他,话出不了一点。
顾络尤见对话该是过去了,询问,“项链呢?”他上前,碍于身子被覃响挡着,只能站在原地审视顾相以的全身,此刻阴谋阳谋层出不穷,都快成为一个高手了,弄丢他人传家宝的人却在演一个小白。
顾相以低头,手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又转着圈地仔细确定了一番,这副表现让顾络尤厉声,“顾相以!”
“轮不到你教训我。”顾相以丢失的不是这个时空的项链,自然轮不到还活着的父亲多嘴,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细碎。
频率加快的双眼、仿佛以此来滑动脑海中的回忆,轻蹙眉、微抿或微张的唇,器官直接将心思暴露无遗,不贴合顾家教育下的模板,是因无求生欲所纵容的定制款。
两者都是顾家的,且在顾络尤和顾相以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一个从未发现定制款,一个见过模板却不语,便注定了只认为是姓氏相同。
顾相以不会关注外界随时随地发生的变化和身体所感触到的异样,项链什么时候离体的不清楚,但可以保证的是,项链是自己摘下的。
顾家的传家宝一旦戴在人的身体上,就会使用死扣,只有本人和所佩戴的人知道如何解开,旁人不会知晓,这是爷爷在自己长大后跟自己说的。
他相信顾家大于信任自己,所以只能是自己摘下的,可没有印象,同时,他将顾家看得比自己重,虽然这与爷爷奶奶所说的悖论。但他明白,如果他未曾想过自杀,便是如此。
爸爸阻止了自己下床,说我帮你找,你先养好身体,顾相以摇头,婉拒,“别为了我,误了自己的生活,你回去上学。这条项链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耽误不得。”
“不差吃饭的时间,吃了饭才有力气找。”华风岸劝说,“我见今天的你比昨天的你瘦了一些。”
顾相以对待覃响有那么三言两语已经是掏空了心思,对待旁人的沉默更是绞尽脑汁,找不出措辞便只能是服从,也到了午饭的时间。
只要保证不会被饿死,其余和以往一样,吃了吐,刚起的动作遭到了秦绯说的阻止,“他的吃食由我护理,我会给他准备,麻烦你了。”
一听到秦绯说这样子说,顾相以就想到了半个小时,吃饭十五分钟已经是极限了,半个小时太耽误时间了,按照这呆子的性子,无论是哪种拒绝都不管用,不费口舌。
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刚着地,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还连累了想扶一把没曾想自己的腿也是个不利索的覃响,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摔在众人的眼前。
华风岸将他们一个一个扶到床上坐下,开口,“昨天在我家门口分开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脖子上有项链,今天早晨我送鸣叶到码头,在岸边发现了陷入昏迷的你,那时候你的脖子上没有项链,昨天晚上八点四十到今早凌晨五点的时间你仔细想想,别急着去找。”
“我得依靠监控。”顾相以无法凭借着内里的心思来驱动回忆,只能靠着外界的刺激来调动脑海中的回忆,譬如脖子上丢失的项链是顾家的,是顾家的传家宝,人所赋予的重大意义才让顾相以窥见回忆,但无果。
“昨天我离开您家,按照你们的路线去到了海边,是什么路?监控室在哪里?还请您告知。”顾相以听到他这么说,才想到能够直接问,不用自己调查。
“我跟你说……”
顾相以听到了地址,第一时间起身跑到顾络尤的身前,拦住他的路,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能一个人去。”如果项链被父亲先一步找到,自己就拿不回来了,二十五年后的传家宝跟着自己来,就要跟着自己走。
顾络尤只需招招手,站在他身后的两位保镖就要上前。顾相以自知几斤几两,拦不住顾家的保镖,也不会连累他人,直接转身就跑。
为今之计只能赶在他们之前,刚跑了两步,门打开了,脚步一止,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男人笑脸相迎,“这么热闹啊。”
顾相以继续向前跑,擦过男人的身边,男人往旁边侧了身子,饶有兴致地望着又窜出来、追在少年身后的三个人,这是上演什么追击战吗?直到看到第四个人,拉住他的手腕,“跑什么?”
秦绯说的眼睛依依不舍地望着顾相以的背影,但长辈在眼前,不能不打招呼,转过身,恭敬地点头,唤了一声,“二叔,婶婶在里面。”
“我知道。”秦琼斯不着急,罕见地八卦,“跑过去的四位,哪位能帮助到你。”
“最前方,身穿着病服的……第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