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没有报酬大约都不会影响应长生在这事上的意愿,但前情和要求依然很重要。
还有——图兰朵打量两眼周围,五个人就这么杵在这里着实很引人注目。
斗篷人没有说话,并不是那种谈判条件时有目的性的沉默,图兰朵惊奇地发现他在颤抖,以及不知何时,他的站位已经远离了应长生,距离镇律更近,仿佛出于本能的挣扎。
镇律也及时发现,他主动地说,那是主动而强势的温和:“也可以在这里说,地点并不重要。”
银白的月光下,人影前移,斗篷人拖沓着脚步,带领他们穿过街巷。那路线很长,而且很破,等到到达终点时,月亮的位置早就发生变化——
被掩埋在棚户区破落的房檐后。
这里的窗户没法关得很严实,缝隙里传出男人和女人的叫骂,常常伴随叮叮当当的一长串动静。街上积着污水,不必太亮就能看清满是黑垢的地面,有很浓重的鱼腥味,但也一定有一点别的东西,否则没法这么恶臭。克诺伊用力地呼吸,又用力地屏住呼吸,事实上,那当扯着嗓子撕破死水的声音再度传来时,他只觉得痛快。
他发现小路两边没什么行人来往,漏风的门窗都被紧紧关死,与港口的热闹比起来,显示出一种不合宜的警惕。
“该死!”
左侧的一扇门被迅速打开又关上,中年女人拉住想要出门的少女,将她拽回门后,尖利的声音通过并不隔音的门板传出:“我告诉过你这些天不要出去!”
说着,她迅速打开木窗满怀敌意地瞄了他们一眼,紧接着重重关上。
斗篷人带他们进入其中一栋,这很正常,混迹地下市场的大多见不得人,这种混乱、缺乏管理的贫民区为他们提供得天独厚的伪装。
房屋前面是铺面,招牌和它的木屋顶一样摇摇欲坠,图兰朵随意一扫,确定斗篷人在塔纳索的身份是个铁匠。
斗篷人带他们进入居住区,那使得空间显得更加逼仄,他颤抖着双手,点燃屋中唯一一根劣质蜡烛。
那双手关节粗大,皮肤苍老,布满伤痕与老茧。
他伸出手,慢慢、慢慢地掀下兜帽,露出脸,同样苍老,布满铁黑的煤灰。
图兰朵吃惊了起来。
她很少会见到这样颓废的超凡者,他简直是个真正的铁匠!
“好了。”镇律说,他等待着斗篷人做完这一系列程序,充满着耐心,出于他对眼前这个中老年男人似乎抱有种了然的怜悯,“我想我们不应该回避最重要的话题,这决定了很多——和你有关的,被卷入连环杀人中的受害者。”
“她……她是我的女儿。”
铁匠嘴唇不可查知地动了动,几乎是低不可闻地说出这句话。
他看上去出奇的懦弱。
不远处,中年女人还在教训着她的女儿,这几层不结实的墙壁显然没什么挪用,只听她犹不解气:“有三十六个了!小心你就是那第三十七个!”
三十六……又是三十六。
铁匠的神经似乎被某个字眼触动,一改木然之态。
他在广场、黑市、街道铺天盖地的三十六中,发出一声哭嚎:“不是三十六啊!是三十七!”
他手比了一个七:“我女儿是第三十七个!”
三十七……
如果说三十六不被神灵偏爱的话,三十七——
图兰朵从头冻到脚,她从冰寒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天不夜没有给过我接引克诺伊的任务!”
这不是天不夜的作风。
在赫柏出事前,这仅仅是个普通的接引任务,赫柏是足够优秀的超凡者,天不夜不会将其重复移交给图兰朵。她关于地下市场中身份证明的回忆也佐证了,她本来应该是赫柏的后手,一个负责在赫柏出现意外时提供帮助的队友。
在赫柏出事后,天不夜也不会让能力定位相似的图兰朵孤身前来,应长生的到来足够说明一切。
她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
即使有怀疑的迹象,也只是简单地将其归咎于凛冬镇的诡异。
前面三字图兰朵压得很轻,后面突然拔高,她猛地抬头望向应长生,后者依然沉静,白发在月辉下显得更加皎洁:“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应长生说,他罕见地补充了一句:“我的任务是,调查赫柏死亡。”
“以及,调查图兰朵自发前往凛冬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