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问你就能憋住不说了?”
当然憋不住!苏相宜要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就不会在当事人都没有嘱托他的情况下,主动去把事情打探清楚了。
“是厉家少主厉星纶。”
长老会不算掌门共十七席,而其中有七席世代相传。
厉家正是其中之一,位列第三席,掌恒峦峰。
身为厉家少主,如无意外,厉星纶将来便会继承峰主与长老之位,地位不言而喻。
苏相宜感叹:“他在蕴华宗那群氏族子弟里算是好相与的了。我真好奇你怎么和他结的仇。”
好相与?
晏景抬起了眼。
苏相宜并没有说假话。
厉星纶在蕴华宗的风评虽不说无人可敌,也是最好的一批。
身为厉家少主,却从不以势压人,招募从属也不折出身。无论内外门只要达到标准都可到他麾下效力。为外门弟子提供了为数不多的上升渠道。因此,低阶弟子,尤其是外门弟子,对他十分感激。愿为其肝脑涂地者不在少数。
七年前,他突然被一个外门弟子缠上,被指控是杀人凶手。便是他的从属们将这人教训了一顿,设计将其赶出了主宗。而这外门弟子自然就是陆不承。
厉星纶至今没有出面解释过原委,也从未在公共场合谈论过陆不承,似乎一切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以上便是苏相宜能打听到的全部。
“你们之间,有没有可能有误会?”打听的过程中苏相宜听到了不少针对陆不承其人的恶言,都没有转述给晏景。
且不说其他弟子如何认为,在他印象里厉星纶也算一个不错的人,不像草菅人命之辈。
误会?
晏景没有急着反驳。
在陆不承的记忆里,他出身一个平凡的四口之家,父母、他,还有个妹妹。
家里是厉家治下的佃户,通过厉家为从属提供的渠道入蕴华宗做了外门弟子,如无意外本也会成为厉星纶众多叫不出名字的底层追随者之一。
但八年前,有只邪祟袭击了他们家所在的村子,父母遭了难,唯有妹妹被赶去的厉家修士救了下来,同其他受伤较重的村民一起,带回了恒峦峰救治。
陆不承听到消息时感激极了,当场就该报信的厉家人跪下磕了头。
可等他赶到恒峦峰,却被告知妹妹不治身亡。
陆不承脑袋里关于那天的记忆非常混乱,一会儿是在奔跑,一会儿是有人通知他妹妹的死讯,一会儿又是他茫然地站在蕴华宗首峰山道上不知所措。但有一个念头非常清晰坚定——
他们在骗人!妹妹是被折磨死的!
其中的怨念之浓烈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晏景。
但陆不承拿不出任何证据。他几次三番想找厉家要回妹妹尸体,始终无人理会。他们说他受不了打击发了疯。
他的身份过于低微,没人愿意抽出时间来听他的故事。甚至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就是在这般情况下,他见到了出巡的厉家少主厉星纶,瞧着那个光鲜亮丽的人,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无端又强烈的恨意,以及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是没人理他吗?那他就把厉家最尊贵的人拉下水。这样,总该有人能瞧见他,听一听他的故事了吧。
但事情未能如他希望的发展,他刚一尝试损害厉星纶的名誉,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废掉金丹,赶去伏魑谷等死。
水花都没能激起一个。
无论是苏相宜的讲述,还是晏景读到的记忆,都描绘了一个因接受不了家破人亡打击而疯魔的年轻人形象。
但晏景还有疑虑。
虚假的幻想也能带来这么深刻的不甘与憎恨吗?
联系陆不承不完整的记忆,与始终没能瞧见的妹妹尸身。
他觉得还有待发掘的信息。
*
“你们的恩怨我也不好说,但你已经吃过教训。再做什么也谨慎些。”苏相宜给出了自己的忠告,“虽然厉星纶在众人嘴里是个好人,但好人不代表好惹。以他身份地位,不用张口便有打把人主动替他料理麻烦。你啊,就算有打算也要三思而后行。”
他不希望“陆不承”脑袋一热就去报仇,毕竟现在都知道他是刑律堂带回来的。这家伙要是昏头做昏事搞不好会影响到奚启。
晏景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唯一的想法就是打住苏相宜眼见就要没完的唠叨:“你小师祖干什么去了?”
苏相宜:“讲课。你要去听?我带你去啊。”
他有表现出一点想去听的意愿吗?
晏景扯开话题:“你不是领队吗?不忙吗?”
“活都干完了。”
“那你不修炼?”
“随便抽空练练就行了。反正又没人管我。”
晏景疑惑。
观苏相宜在蕴华宗的待遇,应该也是个亲传弟子。但和其他长老或峰主的亲传比起来,他又过于散漫。现今听到他这么说,晏景也想起了问一问他的师承:“你师父是谁?”
“越枕清。”苏相宜只报了一个名字,见晏景没有说话,他乐了,“没听过吧。”
晏景回道:“听说过。”
苏相宜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只有老资历的弟子才知道他师父这号人,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见多识广。
“那也定然没见过,我师父终年在外游历,并不怎么管我。只每隔三五年回来考校一下我,丢下一堆功课,然后又走了。”
他说话的模样看似轻巧,但还是在细微处流露出了些许怨念。
晏景记忆里的越枕清天赋心性皆是一流,只是性情冷漠,长年游历,对宗门事务漠不关心。
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发现对方和他一样讨厌蕴华宗;没有进一步来往,则是因为他只擅长结仇,不擅长交友。
他感叹:“至少挺松快的。”
“松不松快,说得像我有的选一样。将就过呗,还能分咋滴。”苏相宜将吃空餐碟收好,提起食盒,“走吧。”
“走什么?”晏景不解。
苏相宜:“去听小师祖讲课啊。”
晏景郁闷:他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