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医院病房前，秦润窈收到了秦植发过来的一长串絮絮叨叨的消息，约莫是当老师的职业病，长篇大论的陈词滥调张口就来，小时候她特别不喜欢秦植和她念叨大道理，觉得唠唠叨叨的真麻烦，此时她却觉得这段话一点都不长。

「爸爸：小柳，上个月你妈妈体检时医生说肝脏上面有个肿瘤，可能是恶性的，大概率是癌症。为此你妈妈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受怕，她回想起年轻时候对你的陪伴照顾都不怎么够，有些后悔。她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最近几个月催你去相亲见面，连小辞都找过去和你见面了。你做什么事情都开窍的比同龄人早，选大学时那么有主意，她很开心欣慰，慢慢说服自己不再干涉你的感情婚姻。这个月复查，确诊是良性的，切掉就没事了。说实话，她或许这段时间和你说话的方式让你感觉到步步紧逼的难受，这次见面，不要对她有隔阂好吗？妈妈很爱你，爸爸也很爱你，我们都希望你比我们都过得幸福快乐，也许她理解的幸福快乐和你认知的不一样，感情是不会变的。」

「run：我知道，我也爱你们。」

提心吊胆的心骤然掉回了肚子里，秦润窈擦了擦热泪盈眶的眼睛，用尽全力平复了心情才推门而入，可是在看到面色不好的崔畅依旧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姗姗来迟的后怕犹如轮看不见摸不着的车轮狠狠碾压过她的胸腔，气断声吞地说不出话来。

她在父母面前哪怕七老八十了，都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小孩，扑在崔畅的怀里泣不成声，她今年三十岁，对父母的终点不堪设想，尽管她明白接受死亡是所有人究其一生都需要不断学习的课题，在这一瞬间她只想尽情的恐惧和感受生命的热度。

等到哭够了，秦润窈才抬起头来，崔畅接过来秦植手里的纸巾给她擦脸上的泪水，拨开黏在脸颊上湿透了的发丝，动作温柔轻缓，垂眼看着怀里的她仿若在看第一次拥抱的小婴儿，“你啊，哭什么，我做个小手术就没事了。”

“我就是想哭嘛，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现在知道了肯定会哭啊。”秦润窈的眼泪在崔畅腹部的被子上留下两块温热丑陋的湿痕，她在秦植的示意下坐到椅子上擦眼泪。

出门太过于风风火火，秦润窈的头发乱糟糟地盘在脑后，也没有化妆，她擦干净眼泪，勉勉强强看到崔畅的眼眶里也含着湿润，立刻转移话题问道：“妈，你早上做完体检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你爸都惦记着呢。”崔畅抬手抹了把忍受不住的眼泪，她顿了顿又问：“听小辞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大约是前段时间崔畅放心不下，拐弯抹角的从季瑞辞那里打听消息得到的，秦润窈没再含糊其辞，明确地点了头，“有，是最近才发现喜欢他的，在尽量追了。”

崔畅露出个放心的笑容，和给她削苹果的秦植眼含热泪地对视一眼，秦植用牙签扎着苹果先就近递给秦润窈一块，后伸手把整碗都给了崔畅，他说：“难得你有情况了，记得循序渐进，不要冒冒失失的让人家以为你居心不良。”

“我知道啦，你女儿的人品你还能不放心吗？”秦润窈满口清脆甘甜的苹果味，坐在没有外人的单人病房里聊了点有的没的，大部分围绕着她近期的工作生活进行，似是将没成功休了的年假在病房里补上了。

不出半个小时，护士进来要求家属去窗口缴费，秦植理所当然地去跑腿做事，让秦润窈多陪陪崔畅说说话，不过秦润窈没有应下，到了走廊里她提出手术后找个护工过来陪床照顾，实事求是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她不喜欢示弱。有些事情她不好意思和alpha说，有个同性别的就能说出口了。不然她要是硬忍着疼非要脸面，耽误了身体怎么办。这件事听我的，下午我就去找个合适的人过来，你等着就行了。”

“听你的。”秦植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直到这一刻秦润窈才猛然意识到她都到了可以当家做主的年龄，父亲的脊背不再同小时候那样好似座顶天立地的山峰一样难以跨越，母亲也与年轻时说一不二的性格相差甚远，家中的主心骨正在逐步往她的身上过渡。

到达三楼的缴费窗口，排队的人稀稀拉拉的不是很多，秦植过去排队缴费，落后一步的秦润窈发现十二号窗口另一端的走廊是条连接另一栋楼的空中走廊，天花板上的标识写着“孕产科3F”，也就是说庄知礼检查买药的窗口就在这里。

秦润窈想知道激素分泌过少的omega孕期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她和秦植找了个买点营养品的借口走向空中走廊附近的电梯，准备下楼再去那边挂号询问一下。

没走几步路，秦润窈心有灵犀地转头看向不长不短的走廊另一端，看到了和护士并肩而行的庄知礼，他手中拿着一叠检查单一目十行地边走边看，护士正在和他说着什么，走得稍微近了点，她听力极好地捕捉到了“您孕期”“小心注意”的词语。

虽然心里有层半真半假的底子承托着知道他怀孕的预想，真实的消息照样切断了最后绑着巨石的绳子，砸得她心惊肉跳，头脑发闷。

走过去的庄知礼没料到秦润窈会在医院，停下脚步看着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恍然回神地将手中的检查单尽量以背面朝向她，秦润窈一肚子的追根刨底化作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说不出话，巧舌如簧的嘴巴竟然词穷了。

这会儿，秦植缴完费发现秦润窈还没离开，三脚两步地走过来，看到一动不动的庄知礼，正要说话，庄知礼诚恳认真地看着秦润窈率先开口，“再见。”

说完，他和秦植轻轻点了下头，大步流星地跟上护士的步伐去缴费了。

具体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秦润窈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不知就里地握紧了手机，秦植疑惑不解地转头看了眼庄知礼的背影，“你和他认识？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一点工作上的事情。”恰好电梯打开了金属的大门，秦润窈和秦植进了电梯，平平稳稳上行到五楼的时候，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掏出手机看到是庄知礼发过来的消息。

「庄总：你都看到了？」

「run：差不多吧。」

「庄总：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

「庄总：我怀孕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

秦润窈万般无奈地长出了口气，纵然是当面撞见了不得不坦白，好歹庄知礼知道要和她主动沟通了。

「run：我无条件向着你。」

「庄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