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淮地的百姓,淮孝侯的子民吗?我们的赋税可有少交一分,徭役可有少服一年?我们供粮奉肉,不就是期望一个太平日子吗?”
可她们年年供养,世世仰仗的兵太过令人失望。
忠诚是她们搜刮民脂民膏的借口,信念是她们高高在上吆五喝六的凭据,军衔和铠甲是她们面对庶民为所欲为的保护伞。
而面对着士、卿乃至贵族,她们只好毕恭毕敬。
面对着强敌精兵,她们只好跪伏在地,慌乱逃窜几千里。
她们把武器交到士兵手中,士兵却反将它们刺入百姓的胸膛。
“如今这些混帐在营帐中肉足酒满,一个个满脑肥肠,打不赢城外的齐姜士兵也赶不跑她们。眼下我们揭不开锅了,这城门还是死死闭着——”
苏五味擦了把泪水和汗水:“谁来做主,有何要紧——?”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
可众人群情激愤。
“说得对!”
“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投降吧!”
不知是谁带头,乌泱泱的人群冲进了哨塔与城楼,冲进了总镇的豪宅,将刀光剑影抛下高楼,将金碧辉煌砸个粉碎。
霎时间,城中一片混乱。
内忧外患齐发,淮军焦头烂额。
起初,淮军还妄图维系平静,但她们很快发现,愤怒的百姓如洪水一般涌来,势不可挡。
而城外驻扎休憩的齐姜军队已窥见了异状,蠢蠢欲动。
淮军不堪其扰,亦不想在此丢了城池,于是纷纷拿起手中的刀戟,斩向一批批胆敢发难的百姓。
不过半晌,齐姜之旗立,鼓响,军队列齐,向城门攻来。
接着便是一番闹剧。
齐姜之军,淮地之兵,淮地百姓。
她们皆已不分敌我,只想搏出一个生天。
而苏五味正被这片混乱裹挟着。
她手上脍刀的刀锋滴着血,坠落在地染红一片白雪。
苏五味微微喘着气,看着眼前混乱厮杀的景象,一身热血渐渐寒凉。
方才她们胜在人多势众,若没了数量优势,身无长物的百姓只得任人宰割。
一个杀红了眼的淮兵挥舞着长刀向她冲来。
苏五味握紧了手中的刀。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背后猛拽了她一把。
窄小的巷道中,谢语红着眼眶,凄切地望着她。
“妻主,不要去街上,好吗……?”
她失去了挚友,而谢语不想失去挚爱。
“好,”苏五味心中一软,“阿语,城门开了,我们趁此机会……”
她咽下了余下几个字。
谢语骤然向前一扑,嘴角溢出了丝丝血迹。
一支长矢穿透了他单薄的身躯。
“阿语!阿语——”
他注视着苏五味,眼中的委屈与希冀还来不及消失,却悄然失去了光彩。
苏五味抬头。
他的身后遥遥站着一名神色冷酷的齐姜士兵。
霎时间,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