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怎么回事?竟然也会说这样刻薄的话?凤临炙盯着他,心头有些怒火,但不是很多。
难道是喝醉了?
等等——
凤临炙盯着江陵惊觉:“你该不会和人吵架了吧?”
江陵笑意不改,承认:“抱歉,心情确实不佳。”
“你是到我这撒气?”凤临炙冷笑三声,想到是自己找他,又觉得这脾气发得没道理,他冷静下来,问,“你,或者说你觉得卫晞是怎么想的?”
江陵耸耸肩。
他出神地望着被打湿的、冒出尖的青草,它们葳蕤生长,一岁一枯荣。
凡人的一生与花草相比,实在漫长。但同修士相比,又太多短暂。
用尽全力绽放的生命值得每一个人尊重,可……
“这样疲惫的生命,有一次就够了。我是这样的觉得的。我不知道卫晞是什么样,但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不能理解。”凤临炙冷冷答复。
他当然知道。
江陵不说话,不做任何解释。他只问:“如果卫晞是这样的态度呢?”
凤临炙紧皱眉,外面的雨滴和江陵的话一样让人心烦。他用了几分钟消化江陵的话,又用了一秒钟回答。
他眼中是难以动摇的坚定,他盯着江陵漫不经心的双眼,立下誓言:“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一一倘若她离我而去一一即使横跨生死,我也将追随她而去。”
江陵问:“即使困于过去,身销道殒?”
凤临炙简化了他的说法,答:“即使死亡。”
多么骄傲啊……
江陵听着屋檐上的雨声,没有说话。
“你问我这种废话干什么。”他声音尖锐。
江陵从似梦非梦中醒来,摇头:“你还没明白吗?你都这样说了。结果不是很清楚吗?”
凤临炙瞪大了眼睛,盯着江陵。
江陵懒懒地看着凤临炙:“你不是不管怎样都要追随她而去吗?怎么现在反而不明白了?”
“好你个江陵,你跟我玩激将法!”凤临炙骂着,眉头却是一下舒展开了。
江陵摊手:“这是我的错。但是,说实在的,你以后吃苦的日子多的是,你要是天天再这样伤心失落,那可和你现在说的话不相符……”
江陵说着,啧了一下:“和别人比起来,你还是痛苦遇到得太少啊。”
凤临炙听着江陵的话,愣了愣。
他习惯轻蔑幻境,轻蔑在幻梦中沉沦的人,因为对他来说大部分幻境就像纸糊的壳子,一戳就破。他认为这些是无用功。
但这个幻境太过真实,也太过称心如意,有矛盾却被掩藏在和谐下,他沉浸于其中,知道这是个幻梦,却下意识忽略。直到此刻。
凤临炙倏地盯着江陵。
江陵正颠着手里的果子,一层层的软壳在他的手上半破不破,碎屑从他的指缝落下,如同无数的灰烬。
凤临炙不期然想起了刚刚江陵关于人生的比喻。
他不质疑君逑所建立阵法的功效,它是如此栩栩如生,若非凤临炙保留着记忆,也当真以为一切就是真实。
可是看着江陵,他却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一种怀疑:他是真的不知道吗?
凤临炙把脑子从酒里拎了出来,清醒了不少,他试探地问江陵:“那你能给我什么意见吗?”
江陵偏头,果子稳稳地停在了他手中:“不要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仔细想想就知道,你那姑娘未必不喜欢你。恐怕正是因为喜欢,才要推你远去。”
“你可一定要把话说开了。”
从哪里看差距都很打的爱情,一定要双方都对爱有着无比的信心,对现实有清醒的认知才行。
然而他们真的能这样相爱吗?
江陵觉得未必。
他满是怀疑地斟酌着凤临炙和卫晞的这段感情。但他给出了无数次警告,凤临炙只听取自己想要的部分,那么结果就这样了。
他终于抬头去看凤临炙,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去找卫晞。
凤临炙却没有如江陵想得那样高兴。
他凝视江陵,表情复杂:“即使我做到了……即使……”
江陵确实在为他考虑。但是江陵自己呢?
而这一切总归只是个幻境。有什么用处呢?
“借你吉言。多谢。”
凤临炙盯着空酒坛,沉寂片刻,起身,甩下这么一句话。
江陵一个人在原地,盯着细雨中一地的酒坛片刻,摇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