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池中物 > 第69章 青李送卦

第69章 青李送卦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且说卢绾负气而走,急投东唐湖府去。

李镜怕他因一时之怒与东唐君闹个反目,更误救人之事,颇不值当,便驾急风直赶,待想将人截停,再好言相劝。偏那卢绾执拗,无论李镜如何叫唤,他只浑不理睬,驾住云头不按。

李镜见不是讲话的势头,暗想:“他正在气头上,我越是紧赶,他越不会听的。”便假意落后了一段,放出话道:“卢绾,我有一事要告你知道,于那救人之事必有助益。此去不远便是锦临,我在城东外三里的淮水龙王庙等你,你爱听便来,不爱听便罢!”言讫,再不追赶,自行掉转云头,果断投锦临去了。

李镜曾得过秦恕的授手施恩,加之又是下辈,访淮水龙王庙时,不敢造次,眼看将到庙头地界,便按落云头,沿着小林道,徒步走上庙去。

走不多时,就见一矮丘上有两庙并座。庙面青瓦红栋,金漆黑匾,铜鼎香火甚盛,正殿边上有一棵老李树,枝叶蓊翳,有些年头了。

李镜不久前在锦临落难,卢绾曾提议他避到淮水龙王庙,当时自恃身位非凡,不愿在小水神庙存身,也不承望一番周折之后,还得拜这庙来。此时此景,李镜才心感世事无常,暗自一叹,整衣入门,到正供主殿前,望淮水龙王一拜。

拜毕,二进后殿,见后殿更为辉煌,进门就见十六盏锦鲤莲花灯座,两排分列;东西墙下,有四座应侍童子像,各个兰手拈珠,单手捧瓶,再抬头看时,猛就见那东唐君的金身供在后殿中央,半跏倚坐,垂目含笑,右手执一株半开碧桃。

李镜心头格愣一跳,转瞬明白过来:这是都江境界,怎么会供淮水龙王庙?这实则供的是东唐神君庙,只因东唐君与淮水龙王深有渊源,故此双庙并供了二神。主殿正供淮水龙王,后殿供奉本地司水神君,而周里人图简便,便之唤作淮水龙王庙了。

他怔怔立于堂前,仰目凝看着那东唐神君像,心想:“命缘这东西,果真是无可走避的……逃得开这人,终究躲不开这庙。”

正想时,突然闻门外风声骤至,紧接一个沉厚声音叫唤:“七太子安在?”

李镜心神一下回转,忙奔出庙门一望,就见卢绾环手抱剑,端立门外,脸上犹带严凝之色。

知他余怒未消,李镜少不得要陪些小心,当下展颜迎道:“你总算肯来啦。”

卢绾不接他寒暄,照直问:“你叫我来,救人那事是有何见教?”

李镜道:“我不这样说,只怕请不来你。”卢绾不豫道:“这么说,你是没有要事相告了?那咱也无话可谈。”说罢,调身要走。

李镜忙叫住:“卢绾,东唐的秉性我比你清楚。他谋事向来周全,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教你空跑一趟的。你这趟差你上山,要么另有所谋,并不是为救白晓;要么,他打开始就没想为你救人。就怕你贸然投回湖府,于事无补,反遭算计。”

卢绾冷冷一笑,说:“七太子是怕遭我算计,还是怕我去寻你那东唐君闹事?你也不用劝了,这湖府我是去定的。救人失事的本情,我必要跟东唐君问个清楚。”

李镜皱眉道:“你能问,他却未必就跟你说真话。”

卢绾“唔”的应了一声,手指在剑鞘上轻轻点敲,似在思量什么,双目紧盯着李镜说:“你这话却说得很对,我也正愁要如何套得他真话。我空手无凭,这事情不好谈,需得寻个凭持才好办。”

李镜哑然一笑,道:“你又能找到甚么凭持呢?”话问出口,方见卢绾直勾勾盯视着自己,他心一提,暗说“不好”,已见卢绾身形一闪,单手猛擒过来。

这来势极急,李镜不及抽剑,起掌一格,打挡三合,终究他是不善掌脚功夫,卢绾掌路一变,好轻巧钩住他右手腕,往身前就是一拖。眼看要为他所擒,李镜急中生智,法气急催,振得银水剑一鸣,倏地自右袖底穿出,好似一枚袖箭,直射卢绾面门!得亏卢绾也留了个神,青锋剑倒上一削,锵地一响,将银水剑打开。

二人各退数步,镇身立定,四目对看着。

李镜恐他再攻,拦手叫住:“卢绾,你不用使这种手段!你若好言相求,我跟你回湖府一趟,又有何难?”

他受了秦恕之托,本就要回湖府,送递物件,顺势跟了这卢绾去,横竖是不亏的。可卢绾不知这一节,见他这么顺当就答应,反起疑心,冷笑道:“你这么甘愿,是真心想帮我,还是真舍不得那东唐君?”

李镜听了,怒气一下撞上心头,几欲回嘴骂他,又觉吵坏了事两头无益,暗下忍了一忍,敞亮声道:“你休说淡话。我且问你一句,倘或我跟你回府,算你欠我一桩人情,你认不认?”

卢绾心想:“若要力斗,我未必十拿九稳擒得住他。可要答应这桩人情,又恐日后不好归还。”沉吟半晌,到底摇头:“如果这桩人情债,是要我帮你谋夺天吴,那我不能答准。”

李镜说:“天吴这事,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愿,我自有办法调度,不劳你搭手帮忙就是了。”

卢绾说:“既然如此,七太子又何苦赚我这份人情?”李镜道:“人情是不嫌多的。闲时治下,又岂知忙时用不着?你但凡点一点头,我就跟了你去。”

卢绾爽快道:“好,那我答应了。”又把手向李镜一招,“你过来罢。”

李镜识得卢绾有些日子了,深知此人虽勇决重义,但有时行事手段,颇也不端,只怕他口上顺应,却使巧来擒。李镜便一动也不动,续道:“我话还未说完。我能跟你回去,但我有一个条件的。”

卢绾冷笑道:“你要怎的?我进城请个八人大轿,抬你回去?”李镜瞪他一眼,答道:“我要你暗下带我入府。”

卢绾闻言,心底忽然被点得一亮。他虽不知李镜盘算何事,却隐约知他此行回府,必定另有所图,当即哈哈一笑,环臂抱手盯着他说:“七太子,你是想潜回湖府,让我搭手帮你一罢?托我办事,还倒赚我一桩人情,你当我是甚么好糊弄的蠢人?”

李镜见他将话挑破,不怒反笑,说道:“我没当你是甚么好糊弄的蠢人。我跟你算不得深交,可相识至今,也拿你当朋友,可你上来就动刀动杖,要捉要擒,拿我去献事!我为求自己周全,诈你一诈,有甚么不该?”

卢绾听到“拿你当朋友”,想不到李镜点出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

李镜接着说:“我追你到此,不是为了拦你,只是看你急怒上头,怕你虑事不周,投到东唐府去,反遭人拿捏。你倘或真心想救人,就听我一句劝——东唐那性子不轻易受人拿捏,你别想拿人、拿事胁迫他;倘或闹个不好收场,你日后再想依仗他救人,就再不能够了。”说罢,把手一执,辞道:“我话说至此,也算尽了朋友情分。请了。”回身便去。

这边卢绾因救人未得,出灵修山后,一路积怒在心,只想着要追究东唐君本情事责,闹个不得不休。此时听了李镜一番肺腑话,不由心头一动,总算沉静下来。

他望着李镜背影,想到东唐君差遣各路游驻,正寻这小太子行踪,而李镜担着一身祸事,既回不了东海,族兄里全无帮应,左右更连个使唤也无,处境委实可怜。一思及此,卢绾也不忍束手坐视,扬声叫住:“七太子,请留步。你若想进府,带你一程罢。”

李镜回身问道:“你这话当真不当真?”

卢绾说:“如你所言,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朋友。你既赠我一番善言,我也不妨帮你一桩好事。可你想清楚了,东唐湖府进去容易,出来却难,我能带你回去,但若你在湖府陷身,不能自救,我是不会再授手相帮了。”

李镜见他目色殷切,言语甚诚,心知不是假话了,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各自担待罢。”卢绾看出他有些难处在身上,便问:“你冒此大险,是否府中有甚么重事,跟那四渎梭相关?”李镜却道:“你既然不能相帮,不必知道太多,免得遭了连累。”

卢绾见他话虽轻,但意甚决绝,心知不便多问。

二人说到此处,待要离庙登程。忽然之间,听得一阵微嗽之声,从庙外路传来。

卢、李二人循声就望,见一位老翁手拄竹杖,顺着林路徐徐走来。他走一下停半晌,步步颤巍,好容易走到庙前,见有二人立在老李树下,忽然喜笑颜开,遥遥叫唤道:“有人在哪!来!来帮个忙……嗬嗬……”

卢绾见这人来得蹊跷,自己这等耳目聪灵,竟未先察觉,暗想:“这位不知甚么来路?”遂向李镜递了一眼色,早提备起来。李镜与他所想不差,忙上前作揖道:“老先生好?”说着,伸手就要搀他。老翁把手一拦,呵呵笑道:“不必搀啦!”一面说来,上下端量着李镜。

李镜也打量着他,见这人高额厚唇,霜眉银髯,穿一身春绿翠竹纹长衫,腰结万寿乔松玉宝带,带上悬一个紫金葫芦和一对碧玉佩环。似在那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便又问:“老先生,你是来拜庙求事?”

老翁笑道:“我不拜庙,也不求事,专为这李子来。这树结满果了,我想采一些带家尝尝去。”一面说,一面颤巍巍走到李树下,拿杖头拨了拨李树枝头,说:“我让仆从到上溪汲水去了,你们帮帮我,打些李子下来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