芡实冷笑道:“喝时你不问,喝了才问,又管甚么用?你不是不怕痛么?我偏就要你叫痛。你说,你怕是不怕呀?”卢绾痛不可遏,听见这话,只将钢牙紧咬,再不则声。
芡实见他认真,又笑嘻嘻地解释:“不要怕,这是融血化气的汤药,你被天角弓伤着,痛才是好的。你要不痛,那才坏了。”卢绾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可事到如今,信与不信也都一样,只好强自打起精神苦撑。偏他越是拼力相抵,痛楚越有增无减,神志更是恍惚。
芡实又捻了玉针上前,扶着他肩首道:“这箭伤不知入骨几何,我先下一针,试试你伤处深浅。”卢绾未及答言,一针已然施下。那针不过发丝粗细,往皮肉中一探,竟如金刀搠骨,钢枪锥心,大痛非常。卢绾猛然一乍,再抵不过去,牙口一松,竟自没了自觉。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卢绾幽幽复醒,尚未睁眼,就听见银锦正与芡实说话。
一边问:“那伤可看好了么?”另一边则答:“除却那箭伤,其余皮肉小伤,并不碍事,养过日自然就好全了。”银锦“嗯”了一声,又问了芡实几句别话,忽然道:“你出去罢,我等人醒来,有话要跟他说。不要你在这里。”
芡实倒抽一口气,只道:“早知道你是这样了。你用不着我,就要撵我走。”一面佯作生气,一面唤人收拾器具,不一会儿便出去了。
卢绾知道芡实走远了,也不睁眼,还只留神细听。只闻得踱步声响,料想是银锦走过来了,脚步到得榻前便立着,竟半晌没了动静。卢绾只感觉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银锦有何盘算,心中正纳闷,却忽然听见一身唤:“卢绾。”
这一声惊得卢绾一震,猛然睁眼掀身坐起。他动得太过,扯得肩上伤口一痛,登时又歪倒榻前,再看眼前来人,这人不是银锦,竟是李镜!
李镜忙搀住他说:“你身上有伤,注意一些,我们慢慢说话。”
卢绾只是惊奇,忙问道:“七太子怎么到得这里来呢?”李镜也不拐弯抹角,说了自己如何化成银锦形容,潜进林馆来见他,又把伏廷的事一五一十与他细说。
且说伏廷听了来人去灵修山报信,得知道卢绾要入东海,却怕卢绾着了东唐君的盘算,便冒险入府探听事况。之后是伏廷如何误撞入了漓轩,破囚笼阵救出李镜来,二人又如何在弱水天笼见了东唐君等诸事,都一一道个明白。
卢绾听完,忽问:“那如今伏廷安在?”李镜往后一望道:“就在这里了。”说时门屏处便转出一人来,高身宽肩,眉目周正,穿暗色蓝衫,布绦束发,果然是伏廷。卢绾大喜,忙叫道:“伏廷!你可真来了么?”就要下榻相迎。
伏廷紧忙劝住,上前搀说:“你着人报信上灵修山,说东唐君有救人之法,我和白眠怕你着了东唐君的道,俩一合议,觉得还是下山来探听探听的好。我便来了。”
卢绾闻言一怔,皱眉深思道:“你说的这事不对。”
李镜和伏廷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忙追问:“怎么不对?”
卢绾道:“我确实托付过人上山报信,但我知道伏廷忌防东唐君,怕说了救人这事与东唐君有牵扯,反叫伏廷心有挂碍,因此在口信里只字未提,我只叫你们好生等着。你又如何得知东唐君有救人之法?”
李镜之前听伏廷提起,上灵修山给他报信的人是蒲萁,已觉得奇怪,此时被卢绾说起,更知事有蹊跷,忙也问伏廷:“那报信的人,如何跟你说的?”
伏廷见他们详问,方细细寻思起来,说道:“那童子来得急切,他说‘东唐君已答应给卢公子救人的法子,但要他先去一趟东海,劫下四渎梭来才得。卢公子着我来捎个信,说他事成便回,让你不必到湖府来看’。”伏廷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这话觉着不妥,更再三追问详情,对方看着像知道的,却含糊其辞。我越想越不对劲,旧时我跟东唐君交情好,他身边使用的人我大都见过,也认得,来的这个人叫作蒲萁,便是东唐君身边的人。我不知你遭了甚么事,又怕东唐君使计陷你,横竖拿不定主意,就跟白眠说了。我两人商酌过了,便着一人下山,到东唐君湖府探听事况。我才来的。”
卢绾听罢沉思半晌,忽道:“不知道我想的对是不对,东唐君倒像是故意诓你来的。”伏廷吓得一抖,吃惊道:“甚么?”
卢绾道:“你想想看,东唐君既截了我报信的人,再派谁去传这番话不好?他明知你对他心有芥蒂,却故意派个你认得的人去说,是为甚么?你故意疏远他这么久,他如果骗你说我遭了事,要你快快到湖府中来,指不定你还不信,不肯来了;但如果反其道而行,先让你对报信的人有个疑心,又不将事情挑明白,你不知虚实,为了探底反而会投进罗网来。”
伏廷闻听,煞白着脸,嗫嚅道:“我、我不掺和他的事……做甚么要我诓来这呢?”一时无措至极。卢绾拧眉责他:“你不是说过,再不进这湖府了么?如何上他的套!”伏廷嗐了一声,抚沉头膝道:“净是怕你着了道,我哪里顾得这些呀!”李镜闻言,也觉此事有影,只低头思忖不语。
卢绾心怕伏廷遭了算计,忙推他道:“你既知道我没事了,不要再留,快快归山去罢。”李镜忽然发声打断:“不行,伏廷去不得。”
卢绾满心疑惑,转看向李镜,以眼神相询。李镜接着说:“我们来这一趟,是有事要你相帮。你务必要应下才得。”卢绾听他这样说来,情知此事必无好事,拦手便说:“应不应慢说,你先且告诉我是甚么事。”李镜沉声道:“我要你们助我将天吴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