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王问:“是阿潭来了么?”
东唐君连忙应道:“是,来了。”便独自上前,与淮水龙王问安。秦恕点了点头,脸首却转向李镜,他双眼混沌迷蒙,却似能望透了人一般,直看得李镜心头一震,就听见秦恕叫道:“这气息必是韶海那位小太子也来了。怎么不上前?”
东唐君闻言,回头望向李镜。李镜知道他是等自己亲回这话,便忙道:“小辈到潭宫是不请自来,怕搅扰了秦老龙王,故不敢造次上前。”
秦恕洪声大笑道:“韶海太子来看我这老慵,该是赏光,哪里敢说是搅扰?”大手朝李镜一招,唤道:“小太子既然来了,快快上来叫我看看!”
李镜不好推辞,只得拽步上去,心中却度想着:“东唐筹谋收归四海,连灵修山的玉宇天君也是他一道的,这淮水老龙王不知又是号什么人物,是好是歹?他二人这一见,又为着什么事呢?”一思及此,已走到秦恕跟前,与东唐君并立。
李镜忽觉左手一暖,五指已被扣入东唐君掌中,二人十指相嵌,掌心贴得严实。李镜微微皱眉,朝东唐君侧目一看,东唐君轻声道:“爷爷眼目不清明,看不见你。”便把李镜的手交在秦恕掌中。
李镜被秦恕一碰,只觉那双手皮肉冷硬,如寒冰铁石,冷得人浑身战抖,蓦地就想抽离,秦恕却似洞悉此举,一把握紧了李镜手腕,虽劲力不大,却轻易挣脱不得。李镜不敢夺手,只由他握着,秦恕一路摸捏着李镜指骨,仿佛能循着骨骼认得出人,啧啧点头道:“成角后,小太子都长这么大啦。”
李镜眉头深皱,只低首不应。东唐君见状,替他答道:“是,有些年头了。”
秦恕点头一笑,又说:“我旧时见过小太子两回,如今我见不着了……阿潭你来说说,今日小太子长成什么模样啦?”
东唐君料不着这话,蓦地一怔,仿佛心里有许多思量,被这一句话钩沉起来了,他好半晌才道:“人如今长得……”目光不觉逡巡在李镜眉梢眼角间,竟柔到极致,似要将人描进心里一般。
东唐君但看一眼,李镜心便往里沉一些。李镜只觉他端量银锦时,也是一样的情态,不由郁郁而想:“那银鳞眉目与大哥相似,我与大哥同母胞弟,又怎能不像……原是这样,他纵是对我有情分,只怕也是叨了大哥的光才得来。”
这不想尤可,一想便似落石沉湖,更打得李镜满心尽是波澜,李镜只怕东唐君答出什么话来,是自己不愿听的,忙抢过话来道:“爷爷知道我,必然早见过我大哥了,我与大哥长得很像。”他话说至此,又不忍再加提说,有意岔开话去道:“不知爷爷是什么时候见过我两回?”
一旁东唐君见他神情遑迫,只缄口不言。幸而秦恕也不追问,只顺着李镜话道:“你百日宴时,我见过你一回,你寄住东唐府时,我又见了一回。”李镜接道:“百日宴时我还不记事,但要湖府见过爷爷,我怎么不记得?”
东唐君忽拢住李镜肩膀,温声道:“见是见过的,那时你在水厅睡着,未打照面罢。”又俯低身与秦恕说:“爷爷,今日带阿镜来,是要让你看看人,我们不叙闲话。”
秦恕沉声笑道:“既要我看看人,我自然得跟小太子说说话,你且出去候着罢。”
东唐君眼中异色一闪,复又平静,只笑道:“爷爷是要说什么话,使不得我听么?若是说些下我脸面的旧事,我可不走。”秦恕道:“我老得不中用了,旧事早记不清啦!难道你有什么事,使不得我讲给他听?”
东唐君自幼得老龙王照拂,心里只当是父辈待之,万分敬重,听到秦恕这话,就知道他心里有着分寸,答应道:“那我到外头等着,爷爷要有吩咐,就唤我一声。我寸步不离的。”便自转身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