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本要再说,又恐拖延了时日,只得就着东唐君的手,将丹药含入口中,缓缓吞下。他闭眼纳息半晌,确无不适,反觉心肺热意融融,十分舒坦。
盏茶功夫过后,青元天君才将黑玉火瓶拿起。他往瓶中吹了一口猛气,又令东唐君取银针来,探入瓶中用琉璃火燂烧,片刻取出,随即将针慢慢捻入李镜颈后的镇神钉中。等针锋剩得半寸时,青元天君便绞下自己的一缕发丝,一端系在银针末处,另一端含于口中,将一口仙气渡将过去,喃喃念起咒诀。
李镜只觉一股寒气,倏然从尾脊直窜上头颅,激得他浑身一震,不由痛呼出声。不想这一口气破出,体内寒气更化做千万道,直侵将入体;轻的似银针探扎,重的如钢刀剔骨,来势之大,似要搅碎了心腑一般。李镜强撑半晌,痛不可支,身一晃,往侧倒去,东唐君单臂一伸,把人捞在怀里。
东唐君见怀里人脸色煞白,痛得簌簌直抖,冷汗不住地冒,忽然思旧事,心中蓦起怜惜之意,只将人紧紧定抱于怀中,一动也不动。这一熬煞,就是大半时辰,东唐君一声不则,只炯然望着青元天君,好容易盼到他将发丝捻断,银针一收,从李镜颈后带出一弯细小的银钩来,便是那“镇神钉”了。青元天君立将其投入一个黑玉火瓶,以红泥封塞,又覆咒符加镇。
他一应封存妥当,才向东唐君说:“七太子只需稍做调息,再无大碍。东唐君大可放心了。”
此时李镜已似水里捞出来一般,双目紧闭,长发衣衫尽湿了个透,捱倒在东唐君怀中。东唐君心知熬过这大苦,人也算是平安,便与青元天君低头道谢:“仙君此番恩德,东唐至死敢忘,多谢了。”
青元天君将手一拦,肃然道:“你也不必言谢了。在下问你一件事,东唐君尽实回答我便是。”东唐君道:“仙君有甚么话,只管直言。”
青元天君说:“镇神钉是在下奉天帝之命所造,当初落世共有一十二颗,再没有多余的了,这十二颗镇神钉用来缚下八岳仙怪之后,只余下三颗,又尽数归回了天帝手中。七太子身上的这颗从何而来,在下实在想不透了……湖君可知其中内情?”说到末处,神色阴沉莫测,语气也越发意味深长。
东唐君轻轻惊叹一声,微讶道:“若非天君提说,我竟未想到此这节。如此说来,此事确实蹊跷,需得仔细斟酌。”青元天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微微冷笑道:“东唐君心水清明,自然能斟酌透彻。也罢,今日得湖君一坛丹台甘露,你我也算银货两讫。”
东唐君忙道:“方才与张苍周旋,多得青元天君仗义执言,才留得住七太子半日。我还欠天君一份人情。”
青元天君道:“我既答应了你,又收了你一坛丹台甘露,原就该将事办成。区区两句闲话,就当在下谢过不请自来之罪罢。七太子半日内自会转醒,在下不留了,告辞。”也不等东唐君答应,将手一执,转身出门。
东唐君目送人去,才将李镜安置上榻。见李镜虽容色玉白,但气息匀浅,心中才稍稍安定,两指点在他眉额上,凝神去探脉息,见无大碍,才唤了莲子进来,吩咐道:“你速往上霄九天,将易水都司的丹悬真君请来。”
莲子说:“出这水楼不难,但我等要到上霄去,一天门都过不了。”
东唐君说:“你不是带着我的玉官令么?就是到九霄宝殿前,也没人敢拦,去罢。”将手一拨,令她速去。莲子也不好再说,领命去了。
那边青元天君走出宴厅,过了游廊,到水台前,刚然要登船,忽见菱角打后头追来。
青元天君心生疑惑,回身立住,遥遥问:“小童因何事来追?”
菱角奔至跟前,才从袖中取出巴掌大的一个镂花香木盒子,奉上道:“湖君说,一坛丹台甘露,不足以谢天君大恩,还赠一棵连株双生的朝暮草,方能聊表谢意。望天君笑纳。”
青元天君接过木盒,揭开一看,啪地又合上,笑道:“礼既送了来,退回去就是不识抬举了。我收下了,回去替我谢过你们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