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天君放声大笑,将袖一拂,化出原貌,一身青衫立在跟前,手拿一柄竹骨纸扇,容色十分轻狂,与人一拱手道:“在下素闻东唐君悃愊无华,好交四方,今日慕名一见,确是大雅君子,在下不请自来,多有叨扰,得罪了!”
这青元天君向来潇洒不羁,常在凡间游走,早惯了那江湖人世日子,连话语间也拿谦辞自称,仙骨犹存,却又平添了几分爽朗侠气,东唐君早有结交之心,这下更多生出几分好感,也回揖道:“东唐有心与仙君结交,才在席间放假的丹台甘露,将仙君引出,还望仙君海涵了。”
青元天君拿扇叩着掌心,摇头道:“怕且是东唐君拿不出那丹台甘露来了吧?”
东唐君道:“仙君此话怎讲?”青元天君道:“酒本该越窖越醇厚,但鲜少有人知道,丹台甘露是越窖越淡薄的。东唐君揭封开坛时,大概也不曾想过,这坛举世无双的仙酿,千百年下来竟窖成坛清水酒了。”
东唐君见他既知事,又清明,心知轻易糊弄不得,便坦然道:“仙君果然是个明白人,我本想拿丹台甘露来酬你,却是事与愿违了。”
青元天君闻言大笑,又狠叹一声,说道:“这酒今年迟了,后年却是刚好啊!”
东唐君听出话里有玄机,这今年都迟,怎么后年却是刚好?忙请话道:“仙君若知其中奥妙,还请指教。”
青元天君笑道:“有个法子,东唐君大可一试。到水德星君庙去找一千年槐木,等四月花开盛时,取其花三两,淹浸坛中,再封坛埋于树下,至隔年二月初七开坛,到时这酒必定拨土遗芳,香传百里。”
东唐君闻言,心下顿喜,忙道:“原来这丹台甘露,需重酿才得?”
青元天君颔首道:“这丹台甘露是水德星君杜淮为九台舍命的故人而酿,又称隔世酒。一世情义放了千年,尽化淡了,遇这槐花重酿,复又醇厚馥郁,才是这酒的妙处。”
东唐君不想这酒还有如此玄妙深蕴其中,慷慨道:“既然仙君知其妙处,我今日就将丹台甘露相赠罢。”
青元天君忙拦手婉拒:“丹台甘露存世仅此一坛了,湖君如此厚礼,在下受不起。”
东唐君忙退身揖道:“不瞒说,东唐今日并非平白赠酒,实乃有事相求。”
青元天君说:“缘起何事,东唐君但说无妨了。”
东唐君就说:“我有一旧友,乃是韶海龙王七子李镜,不日前遭妖道用镇神钉所害,如今八脉不通,法气尽锁,实在无计可施,唯有求天君出手相救,将镇神钉取出。”
青元天君沉吟半晌,忽然展扇摇头道:“不值。”
东唐君不解道:“仙君此话何解?”
青元天君说:“这事你拿丹台甘露来换,不值。”
东唐君道:“值不值得因人而说,仙君是爱酒之人,自然觉得丹台甘露更值得些。”
青元天君道:“我话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东唐君怎么就知道这事,值得你费一坛丹台甘露呢?兴许这于我而言不过闲事一桩,你便是空手来求,我也能应了你呢。”
东唐君眼蕴笑意,诚恳道:“那仙君就当我空手来求。至于丹台甘露,是仙君跟这酒有缘,我今日有幸成人之美。”
青元天君抚掌大笑,将那青竹扇霍然合起,朝东唐君一点,说道:“好啊!就数东唐君这话,天大的事,在下也当尽力为之了!”又将云袖轻撩,拂手请道:“有劳东唐君,引我见七太子去。”
东唐君连忙揖谢:“多谢仙君,这边请吧。”便带着青元天君回楼中去了。
此时席间歌舞刚罢,酒刚又上来一轮,二人从侧廊入厅堂,东唐君只唤来菱角莲子到后堂备酒水侍候,让青元天君于座间稍候,要亲自去带李镜来见,此时楼外忽来一声震天长吟,声势之浩大如雷霆万钧,夹着金石鸣声震耳欲聋,顿时惊了四座仙客。
东唐君神色微变,忙走出廊外一望,青元天君也展扇徐摇,跟了出来,笑意不明地看着天色,摇头道:“来者不善。”
东唐君见此阵仗,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忙与青云天君一揖道:“烦请仙君稍候,我去去便来。”说罢撩帘就去,穿过百仙筵席直走到堂中,仰天清喝:“来者何人,扰我桃水宴席,现身来见!”
话音刚落,只闻巨声咆哮,一头角峥嵘的怒龙冲天而出,片刻金光乍现,携三百银甲围于楼前,那怒龙也化了身形,立在云石水台之上。只见他面目威烈,巨背伟身,高及八尺有余,手提开崖重剑,锵步走入堂中。及至跟前,将剑当堂一墩,怒声吼喝:“我乃别海太子张苍。今日专程来擒李镜,快快将人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