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童子听着,斩钉截铁说:“不是!窖的是蓬莱春。”话音刚落,另一个童子忙纠正道:“错了错了!窖的是槐桂酒!”
“胡说八道!明明是蓬莱春!”
“一派胡言!明明是槐桂酒!”
“窖的是蓬莱春!”
“窖的是槐桂酒!”
卢绾见势,忙见缝插针道:“不对,你们都错,我听说窖的是映桃春的。”
两童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摇头道:“不对不对,不是槐桂酒,也不是映桃春,肯定窖的是蓬莱春!”另一个连连摆手道:“不对不对,不是蓬莱春,也不是映桃春,肯定窖的是槐桂酒!”两人又各自执拗起来,争持半天没个着落。
卢绾指着他俩,暗下与李镜说:“这两个小家伙的脾性,有点儿意思。”李镜白他一眼道:“瞎闹一场,那酒呢?”卢绾笑道:“准有。”便朝两莲灯童子一招手,怂恿道:“走!是蓬莱春还是槐桂酒,咱们取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莲灯童子一听,活蹦乱跳地直呼这主意好,抢到卢绾跟前带路去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见卢绾一手攥两个冰瓷小杯,一手拎着仨个黄泥红纸封口的黑釉小坛回来。他老远见着李镜,晃着酒坛子便嚷嚷:“如何?二十年窖的槐桂酒,七太子服是不服!”快步走到廊前,熟稔地敲坛、揭纸,拍开封泥,先斟了一杯敬到李镜跟前。
李镜也不客气,接过酒杯浅呷起来。卢绾也自斟一杯,以指敲了敲杯壁,笑意洋洋地说:“七太子你看,我说了只要有,就定然有法子取得过来。”
李镜不屑道:“你是碰上了这两小童好算计,若换了个赖死不说的,你又能如何?”
卢绾笑道:“你都说了是算计,碰上甚么人自然不要紧,要紧的是用对法子。就算换了别人,我也有别的法子能将这酒讨过来。”李镜哑然失笑,质问道:“你在灵修山几千年,修的是甚么道?坑蒙拐骗吗?”
卢绾被他噎了一句,也得瑟不下去了,咽下一口酒说:“七太子这话说得不厚道,我这是为你去讨的酒啊。”李镜轻哼一声,也不反驳,径自斟酒入杯。
这三月未至的天时,正是春寒料峭,二人酒过几巡,已觉凉风入骨,酒寒三分,不想这转眼间入了夜,竟还下起小雨。李镜神态醺然的仰天一望,喃喃道:“下雨了?”卢绾也觉奇怪,就问:“怎么会有雨?”李镜醉意上头,轻声道:“怕且是有虬过路此地……”
这些云雨排布的事,卢绾全然不懂,也就不问了。忽闻李镜轻叹一声,窸窣地蜷着身靠坐在廊柱边上。卢绾一愣,想起李镜没了仙法护体,连忙问:“你冷?”
李镜却埋着头不应,也不知是不是醉了过去。卢绾又道:“到我这来。”也不等李镜则声,便坐了过去揽他肩背,只觉他身上冰凉,簌簌微抖,便干脆就将人搬进怀里搂着。李镜已醉七八分,动也不动偎在卢绾怀中,星眸微眯看那檐下灯火。
卢绾问道:“可有暖和些?”李镜轻轻应了一声,此时二人凑得极近,卢绾只觉那暖绒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和着槐桂酒的气香,竟是好闻得很。李镜却是醉得难受,忽皱着眉梦呓:“我不想去文庭……大哥……”
卢绾听得莫名其妙,又往怀里唤了几声,李镜再不理睬。卢绾怕他睡不安稳,便自口中默念一诀,凑到李镜颈边吹了口气。李镜轻哼一声,顿觉暖意直入心肺,便伏在卢绾肩头睡了过去。卢绾将人搂着,看了片刻,若有所思叹了一口气,便望着外头小雨,独酌起来。
二人在那廊下抱做一团睡了一夜,李镜清晨时便幽幽转醒,睁眼见此光景,挣着就要起来,不想这一动,带起后颈镇定一阵剧痛,他没挣脱开去,倒将卢绾弄醒了来。李镜一脸窘涩,朝他怀里一推,低声冷道:“放开我。”
卢绾本来没上心这事,但见李镜神色介怀,心中暗暗纳罕,不撒手不止,还有意要逗他一逗,便说道:“不想我也有幸享一宿软玉温香,美人在怀啊。七太子,卢某这得谢你赏了!”说着反搂一把,还抱定他不放了。
李镜气得脸上红晕薄染,神色冷峻地斥道:“放手!”
卢绾笑叹一声,故作悻然地松开。李镜狠瞪他一眼,急支起身走出院去。卢绾朗笑几声,望着李镜背影深思道:“如果能仗情借得他玄水珠,这么撩拨一下试试,也未尝不可啊。”
如此两日,卢绾白日在后院中修法静养,入夜就和李镜在廊下赏月饮酒。李镜闲极无聊时,索性叫那两莲灯童子来做陪,哪知两童子自说自话半天,没让他解闷不止,反更觉没趣。
一日到薄西山时,殿外忽有风声乍起。李镜听到动响,心中大撼,忙起身走出廊外,穿过前殿,急奔庙门去。他一过门,就见两个莲灯童子跑将进来,身后领着个人,银冠朱衣,长袖如云,不是别个,正是东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