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铃集团内部也跟着乱成了一锅粥,公司元老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个将手里的股份低价抛出,次日转头又来提交辞职信。
股价股票一降再降,眼看着就要跌破历史最低,多家银行与甲方公司又在这时候跳出来,要求代理董事长方雅玲,也就是温寻的妈妈立即结清所有债务和贷款。
父亲的车祸事出蹊跷,因着当时是冬天,天气寒冷,大雨泥石流等地质灾害频发,事发当晚,车祸那一段方圆500米的监控竟都出了问题,更奇怪的是,车子坠下山崖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车辆残骸和父亲司机的尸首都找不到。
警方那边动用专业仪器和搜救犬找了一周多,却还是毫无进展。
因为这事儿,身体硬朗了大半辈子的外婆也跟着病了一场,方雅玲知道外婆是心疼她才病倒的,想着老太太不看见自己应该会好点,便借着公司事情多的谎子不来医院了。
方雅玲不来,温寻就自告奋勇来照顾外婆,她白天在医院陪外婆,与警方那边跟进案情,晚上等阿姨做好吃的,再跑去公司给妈妈送饭,陪她说话,给她打气加油。
日子一天天过着,温寻本以为事情会迎来转机。
直到那一晚,她再次骑着魔笛冒雨去给方雅玲送饭,进去妈妈的办公室灯也没有开。
温寻摘着头盔顺手开了灯,撞进眼帘的是大开的落地窗;深冬深夜,北风呼啸,雨滴噼里啪啦拍着玻璃,桌子上的文件执笔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温寻脚步停在门口,呆呆地望着眼前场景。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万千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口翻涌,仿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牢牢压在那里,憋得她莫名喘不上气。
“妈……”
“妈妈,你在哪?你怎么不关窗?”少女微颤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反复回荡。
半晌,无人应答。
突然,警车鸣笛,救护车、消防车,惊呼的人群,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自四面八方袭来,蓦地在周遭炸开,划破了都市夜晚的宁静。
温寻愣愣眨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踉跄着跑过去查看情况,却被急急赶来的赵雨辰一把拉住了胳膊:“温寻,温寻你别激动,你听我说,那边窗户大开着,很危险,你不能过去,不能过去知道吗?!”
赵雨辰以男性压倒性的力气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不撒手,温寻想挣脱开他的牵制;整个身子却在瞬间脱了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发颤,她疯狂摇着头,流着眼泪,张嘴想说什么,才发现喉咙已经彻底失了音,她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和预料中的一样,她的妈妈方雅玲是温寻进来的前一刻,从落地窗坠楼身亡的,二十四层的高楼,掉下去的刹那人就没了。
法医那边很快给出尸检结果,表示没有发现外力推搡的痕迹。
也就是说,方雅玲是算好了时间,等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进门的前一秒,狠心决绝地转身跳了下去。
温寻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妈妈会这么冲动,在爸爸的案子都没有查清楚,外婆尚在病中的情况下不管不顾轻生跳楼。
可是她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有人逼迫,也因为方雅玲离开前曾给她发过一条微信语音,内容明确表是她是接受不了温东胜的离世,才决定殉情,随他而去的。
紧接着便是公司破产,房子被拍卖。
温寻也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人性凉薄”,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办完妈妈的葬礼又是一个雨天,约莫到了傍晚,带着潮气的风吹在人身上很冷。
她摘下胸前的小白花捏在手里,慢慢往新租的小区走。
从郊区到市区,路很远,温寻走得很慢。
走到家门口时,她打开手机,又听了一遍江声隐去H国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语音,语气又拽又委屈:“我把全世界翻遍了都找不到你,这么喜欢乱跑,干脆把我拴到你裤腰带上!省得我每次都找不到你,又担心又害怕的……”
后来江声隐回国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遍遍地求她告诉自己,温寻都没有说。
虽然他看了无数遍当时的新闻报道,又在邻居朋友那打听了好久,抛掉无用的信息,大概也拼凑出了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那夜,方雅玲的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声隐却始终不知道。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温寻也从未跟他说过。
现在可好。
要是真像将声明说的,再一个月就能查清楚的话。
到时候,她瞒着他的一切江声隐就都知道了。
温寻想着,半酸不苦扯了一下嘴角,躺回床上睡觉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响起来,温寻掏出来一看是董芊芊,便随手点了免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她声音淡淡说一句,完全听不出刚刚在回忆里又经历了一次那晚的事。
“温小寻,你到底怎么回事……”董芊芊抽着鼻子,话没说完人就哽咽着哭起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当年阿姨,阿姨是……”
她抽抽噎噎说了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了。
温寻听见她这语气,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没回答董芊芊的话,皱着眉点开微博,热搜第一挂着的果然是:w字女明星的残痛经历/妈妈,请给女儿再多一分钟的时间和您告别。
温寻又点开链接扫了一眼,视频内容是方雅玲当年坠楼前后几分钟的监控录像。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办公室里也没开灯,视频画面就显得很模糊,方雅玲的面容基本看不清。
然而后面温寻跑进去打开灯的一瞬间,摄像头转过来,却拍到了她的正脸。
手机内的视频还在播放,和董芊芊的电话也没挂断,紧紧捏着手机的温寻却没再低头去看,她下意识蓦地将手机锁屏。
周遭安静两秒,温寻回过神来,声音如常地跟董芊芊说:“没事的,已经过了很久了,我都快忘了。”
“而且,不光你一个人不知道,我跟江声隐也没……”
温寻话说一半,门口突然一阵急急地敲门声。
他说:“温小寻,开门。”
声音嘶哑又模糊,带着风雪,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就仿佛,仿佛六年前那个一腔热忱的少年打碎时空,穿越世俗,一路狂奔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