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尹回过神来,拉着小吏退下了。
雨势已经模糊了窗外的景色,恍惚间能看到一片红色的身影,楚文州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叹了口气,起身去推门。
就在这么个空档,让他和一身水汽撑着伞的赫连岐打了个照面。水流顺着屋檐而下,又顺着蓝色的油纸伞倾斜而下,楚文州闪身让出一个道,赫连岐收了伞,不言不语的径直走了进来。
“赫连将军,近来可安好?”
楚文州一开口,赫连岐心里的那点怀疑就像风似得被轻轻吹散了,这番惺惺作态的语气,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
“殿下不在,自然一切都好。”他回答道。
“呵,”楚文州在他背后关门,轻笑出声,“阿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笑。”
此番略带亲昵的称呼一出口,楚文州就觉有人的眼神如刀,恨不得刺穿他的后背。
“别这么恶心的称呼我,我们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赫连岐怒目而视,随即一掀下摆,湿哒哒的就坐到了软塌之上,楚文州刚才坐的位置对面。
从他的视角来看,赫连岐束了一个发冠,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微微打湿,发丝粘在他的侧脸上,一席红衣,衬得整个人肤白胜雪,张扬无比。像个富家公子,任谁也猜不出,他就是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黑面阎罗。
楚文州脸上一直挂着笑,奈何有人看他不顺眼,连带着看他的笑脸更为恼火,他于是更加觉得好笑,于是默默的把那杯新茶推到赫连岐的面前。
赫连岐只是瞥了一眼就转过眼神。
“这是雨前龙井。”
他预料到可能会碰上,特地从宫里带出来的,折折腾腾,刚刚托手下去赃物里翻出来的。
他本以为对方会问自己这段日子去了哪里,但是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想再更深入的聊一些东西。
“赫连将军,赈灾粮食已经顺利到达了,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为何还一直守在盂县迟迟不动身?”
“……”
楚文州也没再继续问,反而自顾自的说起来,“耽搁了几天,盂县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有县尹在就足够应付了,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去武城。”
“直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赫连岐手指轻扣桌面,嘴笑漾出一丝心知肚明的恶劣的笑意。
“我需要你派人保护一个人。”楚文州大致说了一下,赫连岐听过这个人,“山生?那个土匪,他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这么看重?”
“你帮不帮?”
“倒是简单,可是太子殿下……”赫连岐上半身前倾,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眼瞳微微颤动,“拿出些你的诚意来。”
楚文州也不躲,两个人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他视线下移,轻声道:“我能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不就是我最大的诚意吗?”
楚文州说得是他几次三番下毒的事情。赫连岐听懂了,失望的瘪了瘪嘴,“没意思。”
“你的病怎么样?有好转吗?”
赫连岐患有梦魇之症,几乎成了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是,没有人会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谁没事闲的招惹活阎王,偏生楚文州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爱往人家的心窝子戳,还要一脸无辜的看着你。
“还是老样子,”说完之后,赫连岐气不打一处来,得像个法子出口恶气,于是阴阳怪气的反问对方,“太子殿下这么关心臣,怕不是有……”
剩下的话湮灭在对面人突然放大的俊脸和映着自己样貌的眼眸里,赫连岐一时语塞,反倒是楚文州伸手,把他脸上的发丝轻轻挑走,顺至他的耳后,语气掺杂了几分无奈,“实话不瞒赫连将军说,孤也病得不轻,”
“精神失常?”赫连岐嗤笑了一声,“这不是事实吗,难不成太子殿下今天才发现。”
他本意是刺激刺激他,以报刚才之仇,奈何事情发展开始奇怪起来。
他双手撑在身后,瞳孔一缩,唇上微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赫连岐还在发愣,楚文州自觉扳回了,正得意着呢,一个不留意就被掀翻在地,脑袋传来一阵意料之外的疼痛,伴随着视线模糊。
他在心里“哎呦”了一声,心道至于吗,不过是亲了一下。
下一秒,温柔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他头一歪,又被扣回来,一阵刺痛袭来,疼的他吱哇乱叫。
赫连岐见他发丝铺落在地,扯起他的发带在手上打了几个圈,又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脖子上的血,露出口森森白牙,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我们还有账没算完。我先讨一点儿回来的,剩下的,你先欠着,我们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