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迅速拔出手枪瞄准那个人影。
“谁在哪里?出来!”
人影一动不动,04皱了皱眉,捡起脚边一个破裂的灯罩丢过去。坐着的人肩部被打中了,头随即歪下去,露出干枯的颈部。
原来是一具坐着的骷髅。
04长出一口气,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又等待了近两分钟,见没有任何动静,才小心翼翼走近那具背对着坐在桌前的尸体。
这是一个只穿着发黄衬衫的女性骷髅,干枯的长头发没有完全腐烂,还残存着半截发辫。
桌子旁落满灰尘的长沙发上,一团迷彩色的鼓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用枪管挑开鼓包,发现那下面是一整套军装和一只坚固的头盔。
军装胸前的星章依然闪闪发亮,看得出来主人对这套军装的珍视,哪怕死后,也不愿衣服被灰尘沾染。
不知为何,04感觉那身军装像在哪里见过,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怆感涌上心头。
他的视线缓缓转回骷髅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骷髅保持着被歪垂头颅的姿势,已经白骨化的双手垂在两边,衬衫间胸骨上挂着几根枯萎的植物枝条。
骷髅脚上穿着军靴,如果是女性士兵的话,由于身高要求,鞋码不会太小,但应该也不至于像魁梧的男性士兵那么大。
04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鞋带已经绑到最紧,还在脚腕缠绕了几圈,依然走起来晃晃悠悠。
他蹲下来想脱下骷髅脚上的军靴更换,却发现了地上的压缩饼干包装碎片,以及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
笔记本已经蒙上了灰尘,翻开最顶部就写着日期,是一本日记。
日记详细记录了笔者的异变过程,时间从新历66年4月13号开始。
从发现感染主动离队,到咯血带出植物的碎片,再到字迹歪歪扭扭,变得难以辨认,最后戛然而止在几行扭曲的乱画里。
从生到死,只有短短十二天的时间。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有几行分外清晰的字迹,看起来是情况尚好时写下的,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04低声念了出来:“我将记录下‘污染’在人体中侵蚀的全部过程,望后来者将这本笔记带回帝都科学研究院,也许这场灾难真的是神向人类降下的天罚,但人类永远不会屈服。盼易,敬上。”
骷髅逶迤在肩头的发辫中似乎有什么在闪光。04轻轻拨开骷髅的头发,勾出对方脖子上的金属项链,吊坠是一只方形的薄金属片,正面刻着性别血型等信息——哨兵,女,O型血。
他翻过带着血指纹的吊坠,读出金属背面刻着的名字。
“言盼易。”
04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大震,许久才重新睁开酸楚的眼睛。
刚才的片刻,有种非常剧烈的疼痛重击在他的心脏上,喉头也像吞下一块烙铁般又胀又哽。
他不知道那种怆然从何而来,也许是这个言盼易欣然赴死的行为太过震撼,又或许是动物对于同类悲惨死亡的本能性哀悼。
“盼易......”他呢喃着。
给她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希望她的人生容易又顺遂吧。
但她却死在了一片废墟里,以最顽强不屈的姿态,度过了那充满痛苦和孤独的十二天。
选择这样一个近似于普通生活场景的地方度过最后一程,也许是为了死得更像一个受过高等文明教育的人类,而不是一块曝尸荒野任由鸟兽虫蚁啃食的食物。
少年环顾四周,挑选了一间布置得很温馨的卧室样板间,而后回到书房样板间,抱起轻飘飘的骨架,小心翼翼地把骷髅放到床上。
骷髅已经化为白骨的双手被轻轻抬起,交叠在胸前摆出安详入睡的姿势。
他拉高被子,轻轻盖在骷髅眼眶空洞的脸,手掌在骷髅嶙峋的胸骨上轻拍了两下。
“睡吧,盼易,希望你的来生,容易又顺遂。”
身上的作战服已经划破了无数道,还沤着腥臭的虫子□□,他直接脱下来,换上了那身保护得很好的军装。
这时他才发现,罩住军装的那团迷彩色的布是一件连体衣。
相对军装来,这件连体衣的布料更光滑厚实,而从颜色看,和头盔似乎也是配套的。虽然腰侧有一处破裂,但并不影响穿戴。
鉴于醒来后的这个巨型世界危险重重,多一层防护总不会有错,况且言盼易会穿着这套装备来到这里,过程中一定也有用的上的地方。
他把那身有点笨重的迷彩服穿在了军装外面,重新点数装备,除了手枪配套的三个弹夹,还剩两枚信号弹的信号枪,他还从言盼易的战术腰带中得到一把锋利的短匕首。
在家居店里转了几圈,后方居然还有一扇非常隐蔽的小门,生锈的小门只能推开一道缝隙,外面爬满藤蔓。
他用匕首割断藤蔓,用力将小门推出能通过的空隙后,从茂盛的藤蔓转出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栋“回”字形的建筑群内部。
04抬起手腕呼出光脑。:“狗狗,现在是什么时间?”
“主人,现在是新历71年4月1日上午11:35分。”
距离言盼易写下那本研究日志,已经过了五年之久。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最高处,从四方的天井口照射下来,04望着天空,仿佛看到了言盼易自由的灵魂融入了炫目的阳光之中。
他轻轻按住胸口揣着的的笔记本,低声喃喃。
“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笔记本和这身军装,带回帝都科学研究院,交到认识你的人手上。”
04环顾天井,四面都是高达数十层的大厦,朝内的窗户排列成格,内部至少上百个房间。
窗户规格风格完全统一,证明四面大厦属于同一单位或承包商,内部极有可能以栈桥或走廊互相联通,即使追击他的那伙人从其中一面上来,身处高层的他也可以迅速转移位置,是个适合躲藏的好地方。
不远处写着“A座”的玻璃大门敞开着,台阶上散落着许多文件箱,04踩着满地文件纸走进大厅。
电梯的金属门紧闭,按钮上方的标识牌上写着各种公司的名字,证明这里曾经是一栋规模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型办公楼。
大厅角落有一扇挂着U形锁的防火门,理论上来说,这种大型公共建筑每层楼都必须设置消防逃生通道,这种通道内的楼梯应该直达任何楼层。
为了防止枪声暴露位置,04装上了消音器才抬枪打断U型锁,防火门的轮轴生了锈,废了很大力气才推开一扇。灰尘扑了一头一脸,所幸有头盔挡住,他抹开落在面罩上的墙皮和灰尘,往上爬了七八层,才气喘吁吁停下脚步休息。
楼梯间里安静得连脚步都有回声,如果有人从第一层进入,脚步声一定会传上来,可以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04在七楼的最高一级坐下,靠着防火门决定小憩一会儿。
从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在开车,之后又狂奔了几公里,早已疲惫不堪。
头盔内回荡着均匀的呼吸声,温暖而湿润,这种感觉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暖液体的盒子里,他逐渐坠入昏沉的梦境。
梦里,他仿佛悬浮在温水中,黑暗是无声、无光、无色、无味的,四周只有极致的孤寂,他变成了没有身体的瞎子聋子和哑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到时不时被电流刺痛一下。
哒,哒。像是手指甲轻轻敲击在玻璃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