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教授坐在床上刷牙,顾泽桉用面盆凑着让他漱口。
两人都很沉默,相互不提要求,到最后竟然是谢谢说的最多。
刷完牙,顾泽桉把粥和包子拿来,顾教授捧在手里,突然说:“你先回去吧,你刘姨一会儿就来。”
顾泽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七点。
顾教授又说:“你晚上不用来了,请个护工也是一样的。”
顾泽桉低头咬包子,又软又烫的包子被他捏出几个指印,他淡淡地说:“好的。”
七点半,刘阿姨就到了,最近放暑假,她不用上班,小杰也有外公外婆照顾,来的时候在楼下买了几个茶叶蛋,顾教授爱吃。
王律平约顾泽桉十点钟在所里碰面,他还得回去换套衣服,提前半小时进单位,怎么也不能晚于九点四十。
顾教授念了一早上,“你走吧。”
顾泽桉终于点点头,拿起手机往外走,走廊里人来人往,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走过那道长廊,侧目可以看见无数家庭,走马观花浏览人生百态。
刘阿姨突然追了出来,在顾泽桉进电梯前拉住了他,电梯门合上,他转过身,问:“刘阿姨,还有事吗?”
刘阿姨手里提着一杯豆浆,讪讪道:“你没喝豆浆,你爸让我拿给你的。”
顾泽桉沉默着,视线盯着她举起的塑料袋,半晌才说:“我喝过了,我买了三杯,这是给你的。”
刘阿姨拙劣的谎言被拆除,她原本就尴尬的脸上浮起红晕,“你别怪我多嘴,你爸其实挺关心你的,他就是,这个人最笨,不开窍,你别跟他计较。”
顾泽桉苦笑,明白她的好意,“我还得去加班,刘阿姨,这几天辛苦你了。”
刘阿姨不再多说什么,目送他进电梯。
*
顾泽桉九点半到单位,今天是周日,单位大厅里谁都不在,走廊上的灯开着,顾泽桉就知道,王律平已经到了。
他直接走到所长办公室门口,敲响了门。
里面喊了声“进”,音色如常。
办公室是落地窗,光线敞亮,空调开得很足,王律平坐在沙发里,阳光和冷气同时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笑,面容很慈祥。
顾泽桉局促地坐到侧面的单人沙发里。
王律平起身给他泡茶,顾泽桉连忙站起来,王律平冲他摆摆手,抖了抖茶罐,舀出一勺茶叶,滚滚热水冲进瓷杯,摆去茶几边缘。
“顶级的碧螺春,你尝尝。”王律平坐回原位,重新拿起桌上串珠,“小顾,你来咱们所里,三年多,快四年了吧。”
顾泽桉把杯子端起来,颔首道:“三年半。”茶杯滚烫,少顷,他放回桌子上,捻了一下指尖的潮气。
王律平抽了张纸递给他,顾泽桉叠起来,垫在杯子底下。
王律平捏了下鼻子,轻轻叹气,“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工作态度工作质量都很满意,但是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对咱们所里,有没有什么看法,或者建议,可以说说。”
“这几年,我一直很感谢王所对我的培养,我对我们事务所很满意。”
王律平意味不明笑了一下,打趣一般问:“你可是北安大学金融硕士,不觉得在咱们事务所里大材小用了吗?年轻人干这一行都是当个跳板,尤其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顾泽桉垂下眼:“王所,有话您直说吧。”
王律平安静了几秒钟,长长叹了口气,“昨天的事情是个乌龙,但怎么看都是冲你来的,小顾,你在外面怎么玩,年轻人嘛,都无所谓,但是不能影响工作,咱们干这行的,最重要就是口碑,人品和能力并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泽桉直视他的眼睛,问道:“王所是希望我请长假吗?”
“你有大好的前途,之前几年辛苦了。”王律平直截了当地说,“这个年度的提成我会全额结算给你,你自己辞职吧,你应该也不想看到两个辞退记录。”
顾泽桉哑然失笑,“只是因为昨天?还是柯盛凡承诺了您什么?”
王律平抿着嘴,手里的串珠放下,低头喝了口茶,慢声说:“这是两回事。”
顾泽桉摇头,捂住脸,“这是一回事。”
“你是专业会计师,你明白风险意味着什么。”王律平逐渐浮现起不耐烦的情绪,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希望可以好聚好散。
“明天我就不是了。”顾泽桉起身,俯视着沙发里的王律平,致以最后诚挚的感谢,“王所,还是要感谢您,这几年对我的培养,下周我会抽时间来办离职。”
王律平起身与他握手:“祝你前程似锦。”
顾泽桉连苦笑都觉得疲惫,短暂的谈话后,那杯茶还是滚烫的,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