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农家院子住所后,顾寻将路时年脱下外套,帮他翻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换掉身上那件因为发烧而冷汗微微湿凉的里衣,将他安置在睡房躺下后,又轻轻折回厨房,去烧了些开水,从自己包里翻出一颗柠檬到厨房切了几片,用淡盐水冲了点温柠檬水让路时年喝了下去。
路时年喝了一口,病容的脸上露出十分难看的神情,眉头皱在了一起,推了推水杯,“寻哥,有些酸。”
顾寻眉毛挑了挑,倒是很少见路时年跟自己使性子,看着他面带委屈的模样,顾寻温声说道:“你体质有些还弱,补充点维生素,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乖,喝了。”
路时年没好再拒绝了,只好将那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喝了。
看到顾寻满意地看着自己,路时年正想要说话却又突然咳嗽了起来,顾寻神情立马紧张起来,连忙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再抚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神情才放松下来:“烧应该是退了。”
路时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轻咳着说道:“咳……我没事,就是刚才喝水有些急,有一些呛到了。”
顾寻嗯了一声,幽深的眸子流转着深沉的光芒,移开视线,将杯子收拾好,洗干净了又归放在原处。
路时年看顾寻做这一切时顺如流水,眼睛忽闪忽闪,忍不住开口:“寻哥,你可真会照顾人。”
顾寻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顿住,长长的睫毛将眼睛遮盖在阴影之中,有些看不清楚神情。
以顾寻的家世,从小到大跟前跟后都是一大批保姆管家伺候着,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顾寻身上却丝毫没有半分A市传说中的财阀顾氏少爷的跋扈秉性,若说秦恭和顾寻对调了身份更让人信服一点。
但是顾寻却总是那样礼貌待人,对每一个工作人员也都很敬重,这让他在娱乐圈里的口碑异常高,所有的制片和电视台的领导都爱跟他打交道,工作室里的员工们也十分忠心,人员流动率不高,几乎都还是十年前他刚入圈最困难的时候那一批老人。
顾寻曾经说过他最难的时候兰姐他们没有迫于顾氏施加的压力而放弃工作室,那么员工有难处的时候他也总是愿意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例会上提出的问题和建议,只要合理且可行,他都会最短的时间内执行解决。
路时年多多少少也听小赵提了不少次为顾寻工作是一件让人很能感受到自我价值的事,因为小赵每次为他解决问题都会着着实实地得到夸赞和奖励,加上顾寻的名气太大,其实遇到的问题十分繁多,的确也是很有挑战的工作,好在老板人很好说话,只要不是很严重的原则问题上的错误,顾寻一般都不会太过苛责他,只是稍微提点,注意下次不要再犯。
但是这几个月和顾寻亲密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个人照顾起别人来细腻温柔,简直无微不至,很难相信是如此豪门世家出身的少爷。
顾寻看着路时年依旧有些微微泛红的脸,笑了笑说道:“只对你这样。”
路时年想起多年前奋不顾身保护他时候的少年顾寻黄昏下的身影,又忍不住地想他和秦恭青梅竹马的那些年,一定也是因为足够温柔才让秦恭那么多年都念念不忘吧。
路时年不知不觉地撅起了嘴,轻声嘀咕:“通常拍戏说这话的时候都不可信。”
他的声音是极其轻微的,却带着浓厚鼻音的醋意,顾寻倒是听得笑了起来:“是真的,至少现在是。”
路时年叹息,现在是,那就说明以前不是的。
果然,顾寻还是有过很多他未曾能参与的过往,每一段经历都不曾有他的存在,有其他的人享受过他无微不至的关照。
顾寻久久地看着路时年的脸,唇边一声轻轻叹息,“时年,你要好好的,少生一点病。”
“不要生病。”
“不要让我担心你。”
低低轻柔的声音若深夜微风,潜入耳中,带着某种遥远的愁绪与忧伤。
路时年心中忽然闷着一团云,看到顾寻阴影之中的俊容,像遥远的神庙里的雕塑,一动也不动,仿佛在向神佛低语。
顾寻脸上的神情,是孤寂而悲悯的,似缅怀和悼念着某个未曾知晓的灵魂。
路时年猛然想起了什么。
脑子里闪过顾寻家中看到过的那些照片。
病弱非洲儿童孩子,枯骨嶙峋地被抱在顾寻的怀里。
顾寻的脸上也满是疲惫和沧桑。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照顾生病的人久了,自然就越来越细心,见的生离死别多了,人也越来越淡然却温柔。
若非那段经历,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顾寻或许还是一个身边时刻跟着助理和管家保护的少爷,不会如此地细心照顾人。
路时年紧紧握住顾寻的手,将自己的放入他的手心,反向十指交叉,紧紧相靠。
他那双明澈的大眼睛泛着波光,将额头抵在顾寻的脑袋上,唇角轻轻翕动,十分轻声地答应着,“好。”
“寻哥,我不会离开你的。”
路时年抬起脑袋,像是安抚他一般,眼睛认真地看着顾寻,一眨不眨。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许出承诺。
不离开,永远在一起。
顾寻又笑了起来,骨劲分明的大手不轻不重地覆在路时年单薄的肩胛骨上,顺着肩胛骨一路从背脊往下摸到蝴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