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盯着猫,黑发蓝眸,眼神专注,如有实质。
三花猫一阵心虚,抹去猫脸上人类才有的愁容,装模作样地抬起后脚,挠了挠痒。它摆出招财猫的坐姿,对着窗户,拉长调子,懒洋洋地“喵”一声,姜黄眼中一道猫类竖瞳,试图蒙混过关。
诊所内,森鸥外在他办公的桌子下面找到了玩偶,捡起来拍了拍,将灰尘拍打干净。
还好,没有弄得很脏。
他完全不知道姆明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难道幸子平时还会躲在他工作的地方玩耍吗?
森鸥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找出酒精和棉签给玩偶清洁消毒,回头却见幸子趴在沙发上,两只手端正交叠着,垫着下巴,安静专注,头发长了许多,乌压压地披在肩背上,犹如绸缎一般柔顺光丽。不知在她看些什么,森鸥外疑惑唤,“幸子?”
他的声音逐渐靠近了,“你在做什么?”
幸子听到熟悉的嗓音,仿佛自出神间被唤醒,蓝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她思考过后,凑近将窗户移开,夜风灌进来,吹动她的睫毛,像是细密纤长的柔羽,脸颊像是雪砌的,纯白稚嫩,可爱无害。
然后,她伸出手,没有预兆地、快速地,一把握住了三花猫的前爪。
她的外貌具有欺骗性,是年幼纯真的小女孩,看起来漂亮脆弱,眉目弯弯,叫人无法设防。但她下手却干脆利落,稳而准,不带丝毫犹疑。毫无防备之下,大佬猫翻车被捕,似是惊吓,又不敢置信,它尖叫一声,浑身毛发都炸开,尾巴绷直,身体向后弓起,差点伸出爪子去挠她。
好在还记得对面是个孩子,并未真正出手攻击,只是用肉垫将她拍开,随后抓住空隙,敏捷地跳下窗台,遁入夜色,一溜烟跑远了。
听到凄厉的猫叫,森鸥外脸色一变,三两步跨过距离,托住幸子胳膊将她从沙发上抱下来,握住她的手检查,拉高袖子,翻来覆去确认,没有伤痕,“有被挠到吗?”
幸子摇头。
三花猫往后缩的时候,她就已经松开了手,没有发生对抗,也没有被挠到。
她白净的脸还留有淡淡疑惑,眼眸湿润湛蓝,一派无辜的样子,仿佛是还没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危险的事,非要去招惹野猫。还以为自己是好心,乐于助猫,可惜猫不领情,反过来伤害她。
森鸥外松了口气,带着幸子去里面洗手。
擂钵街这片地方鱼龙混杂,破旧落后,政府不愿管辖,基础设施不覆盖这里,更没有清洁工愿意涉足,无家可归的贫民衣衫褴褛,在垃圾堆取食,野猫混迹在各处,被人驱赶踢打,浑身不知携带多少脏污的细菌病毒。
森鸥外有些医生的强迫症,又知晓孩童的脆弱,自然会做出应对,调试好水温,消毒洗手液打出泡沫,帮幸子仔细揉搓,连手指和指甲缝隙也不放过。
幸子不像寻常小孩,厌恶这些繁琐的洗手步骤,反而觉出乐趣,蓝眼睛也恢复神采,温静纯澈,作弄般地抓紧森鸥外的手指,要与他玩,不让他轻易动作。
她的手指又细小又滑,像是一尾滑不溜秋的银鱼。
森鸥外几次捉不住她,反而被她抓住,小小的水花溅出来,到衣服和脸上,他不觉得碍事,反而享受着不常有的童心,在笑,学着爱丽丝平时哄小孩的语气,耐心十足,“幸子乖一点,我们很快就洗好了。”
幸子玩了一会,无事可做,便停下来,乖巧地洗完手,森鸥外找到干毛巾将幸子手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挂回去,才重新问,“你刚刚在做什么,幸子?”
以森鸥外对她的了解,幸子是个安静和顺的孩子,爱干净,怎么会与野猫发生冲突?
定然不是她主动招惹。
幸子回望他,她浓黑的?睫毛上还挂着小水珠,看起来像是结了小颗的珍珠,衬得?整个?人明丽干净不已,乌黑的发丝从耳朵尖上垂下来,乖顺地贴着白皙的脸颊。
她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不假思索,“抓猫。”
“猫?”
森鸥外眉头没有舒展,反而更为迷惑。
幸子认真描述,“是一只三花猫,经常在诊所附近出现。以前也见到过。”
她偶尔产生奇怪的念头,“我在想,今天它又来了,蹲在那里盯着我,是不是饿了,想让我养它。我想要试试抓它回来,但它很快跑掉了。”
幸子是不想养猫的,虽然看到会投喂,也喜欢与小猫玩,但并没有建立主从关系并将其照料的概念。
她不懂得什么叫责任。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还是之前有一次,爱丽丝跟她提过。她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
不过,那只三花猫,她原来也不是很喜欢。每次看到,都给她奇怪的感觉。
她最喜欢的是之前那只跑掉的橘猫,虽然脏兮兮,总待在垃圾堆旁边,浑身臭味,但还是很好看,眼睛的颜色和她很像。
小橘猫不会喵喵叫,还要她教。
幸子大度,把自己的零食都分享给它。
可是,它被别人抱走了,抛弃她,不会再来了。
一想起这件事,幸子就有些难过,不过也就一点点。
人尚且不懂得感恩念旧,何况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