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辆车的车尾,心里不免有些急躁,身旁的人不断议论,说城北该是出了什么事儿才会有这么多警车。
当公交车慢悠悠打开门,我急匆匆跑下车,奔向纪乐在日历上记下的旧小区,那些警车停在小区外,我心中生了些疑惑,难道他们不是为了纪乐的事情而来?没时间犹豫,趁着那些警察在一旁围成一圈讨论着些什么,我果断顺着小路钻进小区里。
飘摇的人影就像是一面旗,插在六层楼的楼顶无比显眼,我站在楼下抬头向上望,那里有两个人的人影。
起初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我在确认了那就是赵志刚时,心里轰隆一声响,仿佛又把自己拉回了多年前的那场雨,雷照着我的脑袋劈下去,那种恐惧难以言说却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个细小毛孔。
避开阳光看见纪乐与赵志刚在顶层扭打起来,这次终于能名正言顺去找警察,不用被困在纪乐一直挂在嘴边的没证据上。
我有那么一刻庆幸,尤其是在带着警察往六层楼上跑时,仿佛那不是通向天台,而是一切的结束,是天堂的大门,只要推开就是一片光明。
推开金属门的第一眼,立刻从天堂掉落地狱,纪乐双手攥着赵志刚的双臂,挣扎因推门的吱嘎响声而暂停,就像是拍到一半的剧忽然喊了一声卡,赵志刚也跟着回头。
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我依旧没有如愿以偿看见恶魔,赵志刚只是一脸平静将纪乐压在身下,我有些恍惚,就像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恶魔为什么总是能置身事外?为什么邪恶的人将自己伪装得如此普通?他们隐藏在我们忽视的角落里暗暗涌动,就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漩涡,一旦靠近便会丧命。
纪乐那双眼尤其亮,他有些惊诧望着我,却并没有多少恐惧,仿佛跟赵志刚有关的一切他都早已知晓,唯有我是个不该出现的意外。
我望着他时有些迷惑,站在水泥平台上一口口喘着粗气,纪乐的病号服被拉下一半,我傻傻盯着,以为几年前的情景只要能与现在的重合就一定能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然而我错了,我狂奔向纪乐,一连串脚步声跟着从楼道里传来,接着推门踏上天台。
赵志刚忽然将纪乐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又从兜里拿出水果刀,刀尖直抵在纪乐的脖子上,鲜红色随着刀锋一滴滴坠在地上摔碎,赵志刚大概未料到我会带着这么多人来,目光扫了一圈儿,却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感觉,以至于让我有那么一瞬质疑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他吗?
警察从身后拉住我的衣服,不让我靠近,其中有人对赵志刚大声喊了一句:“不要动!放开那个孩子!”
他们不断尝试稳住赵志刚,说着不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赵志刚却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靠在一处私自搭建的铁皮屋,赵志刚微微低下头,面不改色问纪乐:“你报警了?”
纪乐不回答,他便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纪乐听了嗤笑一声,“这些年你就一次都没梦到过我吗?我可是经常梦见你。”
赵志刚摇摇头,不知所谓似的斜眸看着纪乐的脸,面上甚至表露出些许无辜,“不就是那点事儿吗?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忘了?那些午夜梦回一遍又一遍的惊醒,难以抑制的头痛可停不下来的颤抖,是你用一句忘了就能回答的吗?我能忘吗?我敢忘吗?我觉得只要自己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你的脸,你竟然说就是那一点事情!”纪乐背对着他,被控制住头和脖子,但身体却在止不住颤抖,他红着眼,远比赵志刚更癫狂,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要犯罪的人,尤其是他发现赵志刚根本没觉得那是错。
他遭受的折磨、噩梦,一切的一切被人用轻飘飘的语气复述,随意敷衍了事,他愤怒、他觉得遭受了莫大的侮辱,然而对赵志刚来说却是不值一提,像是抬脚踩了下草坪。
加害者若是能共情,就不会成为加害者。
赵志刚被说得发懵,不像是辩解,而是很自然说出:“这么件小事儿你还抓着不放,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怕什么?我又没病,你也死不了,之前那个都没像你这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要来找我的麻烦?如果不是有人偷偷透露给我你要报复我,我也不会来找你,我们好聚好散,反正当初也不是我要害你,我只是为了糊口,拿钱办事我总要讲道义,我不想杀人,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乐攥紧裤子,咽下一口气,尽量抚平颤抖着的声音,“道义?哪门子的道义?我要你在所有人面前承认那事儿是你做的,否则我死也会把你拉下水!你会是杀人犯,看见了吗?那边站着的都是警察!我已经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了。”
赵志刚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林海?!既然是拿钱办事儿,林海和给你钱的人也有仇吗?!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纪乐一扭头,脖子上的划痕又长了几厘米,他完全没在意那把刀似的,双眸如鹰爪嵌入猎物的身体里一般死死盯着赵志刚。
赵志刚连忙缩了缩手,这下子摇头摇得很是决然,“那就是个错误,找错人了嘛,人家只给了我一张照片,我哪能一下子分清你们俩谁是谁,谁让你们两个长得那么像,但我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跟什么林海没关系,我不能再多说了,你能不能别把这事儿告诉警察,反正我看你活得好好的,也没啥事儿不是?我可不想继续进去蹲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