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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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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县到清岭县的车一天只有两趟,如果没有早上那个插曲,我俩现在应该已经坐上前往清岭县的大客车,但现如今也只能等。

客运站后院儿的狭窄小巷里,苍蝇馆子真的像夏日里围着餐桌起落的苍蝇一样多,除了快餐、盖饭,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早餐店,只不过早餐店不是真的只卖早餐,早上卖小笼包、豆浆、油条、豆腐脑,中午和晚上则是卖面条、馄饨和饺子。

蒸锅架在门口,热气翻腾上涌,“噗噗”喷在招牌上,亮红色的彩绘布已经发白,老板的围裙已经洗得不知原先是什么颜色,我俩坐在门口的折叠桌子上,围着店里最后剩下的两屉包子,屁股底下坐着油腻腻的塑料凳。

“多吃点,我们差不多要坐六个半小时,等到了清岭肯定是晚上了。”我夹起一个小笼包放进纪乐的碟子里。

他一直面朝早餐店,只隔了一层玻璃墙,默默看着那台挂在墙上的老式彩电,电视里正在播放地方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播报着广河县已经在城郊规划出一片区域设立工业园区,水产养殖和工业一直是广河县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除此之外临海的几个小岛正式规划给广河县,接下来就是招商引资进行开发,目标是打造成广河县的旅游新名片。

我一向对这些地方新闻不感兴趣,但前提是在电视并不算大的屏幕上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眯起眼想要在跳动的色块中拼凑出一个答案,当那个口口声声骂着纪乐畜生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我的耳畔时,我开始有些疑惑了。

记者们将那个男人团团围起,麦克风恨不得插进他的嘴里,海风将他的脸吹得红润光泽,看着很有气色,他们站在满是礁石的海边,男人春风得意,不厌其烦回答着记者们的问题。

“区总,作为广河县最大规模水产公司的掌舵人,您对接下来政府批示的九岛、蛎岛、白家岛以及城岛的旅游建设项目有什么发展计划?相关人士爆料您在这个项目里是作为主要投资方这件事是真实情况吗?您这一动作是打算从水产养殖转型进军文化旅游业对吗?”

男人笑得十分开心,不住朝着记者点头,当问题问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说:“最大规模还称不上,纪明水产还需要继续努力,至于旅游建设项目纪明水产一直秉持着大力发展乡村经济、促进乡村振兴理念,我们希望能尽纪明水产以及我个人的一份力,使广河县的方方面面都更上一层楼,大家一起加把劲儿,努力建设好我们的家乡,在这里我谨代表纪明水产衷心祝愿广河的未来会更好!”

纪乐转过头来,默默夹起小笼包往嘴巴里送,我真的很想问他,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但又想了想王学儒,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一沉,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包子皮,纪乐转身去隔壁桌拿来了辣椒油,坐下之后忽然问我:“六个半小时?你去过清岭县?”

“很久以前去过,上小学的时候,我奶奶的一个老同事住在清岭县,我奶奶带我去看过她,不过据说她和她丈夫是表亲关系,两个人还都有糖尿病,生了两个孩子也都是糖尿病,老大三十多岁就糖尿病去世了,老二糖尿病也很严重,那个时候近亲结婚没什么人管,我还挺喜欢那个叔叔的,人很温柔,也很有才华,如果没有糖尿病,他一定能成为歌星……”我正说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近亲结婚”四个字怎么这么熟悉。

我见纪乐倒醋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只好小声解释:“我……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我知道。”劣质的一次性筷子上布满了倒刺,木刺扎在他的拇指上,他手里仍然握着那双筷子,只把大拇指翻过来,歪着头看着指腹。

我欲言又止,其实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回想要问他,每每看见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即使双眸再怎么有神,再怎样吸引我,还是会立刻拉远我俩的距离,想到这儿,再好奇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

他放下筷子,用另一根拇指的指腹摩挲寻找着木刺的位置,“我外婆,她有躁郁症,发病原因据说是跟她父母那代人的恩怨有关,具体的也没人跟我细讲,不过那个年代没人觉得这是实病,顶多会说谁家风水不好所以犯冲,家里有个傻子或者疯子,她的问题也一直不太严重,只要没人故意刺激,跟正常人没太大区别,大家就说她是脾气不太好,区捷,也就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他结婚前就知道我外婆的情况,但为了能在我外公的公司里站住脚,他还是选择跟我妈表白并结婚了,后来我外公退休,再后来我妈妈抑郁症也愈发严重,家庭关系没几年就恶化了,他觉得一切都是我妈妈的问题,更把责任推在了我外婆的身上,躁郁症的遗传几率很大,虽然我妈并没有毫无缘由的亢奋情况出现,但他认准了我们一家都是精神病,去我外婆家指名道姓说她是老精神病生了个小精神病,骂得我外婆真的犯了病,不过他倒是在外人面前瞧着温良。”

“所以即使他那样对你也没有人质疑他,甚至都以为他是个好女婿、好丈夫、好父亲?”我不可思议问道,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那天在医院里区捷抓着纪乐的衣领,把本就重伤的他从病床上拉起来,一脸凶狠骂他畜生。

纪乐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思索片刻,最后讪笑反问:“为什么不呢?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他将目光转向电视机,男人在一群记者的簇拥下考察着海岛内的风土人情,俨然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派头,“人生就是在不断演戏,演技差的骗骗别人,说不定还会因演技太过拙劣而被看破骗局,演技好的骗骗自己,当连你自己都深信不疑时,骗过别人的几率就会跟着高很多。”

我守着桌上仅剩的一个小笼包撂下了筷子,“区捷是后者,但他骗走了属于你和你舅舅的一切!你和你舅舅姓纪,纪明水产也姓纪!”

“没错,在我看来是的,纪明是我外公的名字,区捷为了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隐瞒他入赘的事实,在我上初中前改了我户口本上的名字。”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像是给我浇了一盆冷水,我心中忿忿不平,不能理解纪乐为什么能看着电视上区捷那副假面无动于衷,他像是没有感情一般,无所谓别人的欺凌,不因失去而伤心,不因至亲的伤害而痛苦。

唯独能称得上情绪波动的也只有愤怒,而且还是针对我的,我还记得他在病床上说我们俩就像是两条在阴暗角落里苟活的蛆,还有我说他异想天开时他死死抓住我的手,除此之外大概也只有赵某刚能勾起他的怒火。

从某种角度来讲我在他心里和赵某刚有着差不多的地位,只不过对我而言我是欠他的,要用一辈子偿还,而赵某刚是他恨不得将其剥皮抽骨的,死了也还不完,忽然想明白这一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兴许在他心里赵某刚还比我重要些。

如果我是纪乐呢?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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