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寺隼人像是被那点水珠隔空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随后,他轻轻带上了房门,将首领的失态掩盖在了门扉之后。
仪器仍然滴滴作响。屏幕中漫长到让人绝望的横线只间歇起伏出一个小小的波形。而首领仍然停留在病床旁,只有胸口还在轻微地起伏,一同无声地存活着。
雪白的骸枭不知何时飞到了窗台上,踩着窗框蹦跳着进入了屋内。它毛绒绒的脑袋一歪,试图从黑白灰的色块中辨认出自己要找的人。但在发出疑惑的叫声之前,它的眼睛骤然化为红蓝异色,紧接着浓郁的靛色雾气弥散开来,身材修长的青年身形从无到有地出现在了房间内。
六道骸的视线只落在库洛姆身上一瞬,便错开了目光。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那种隐约的嘲讽之意却透过话语的内容传递出来:“真难看啊,彭格列。”
“……是啊。”回应他的是沢田纲吉近乎气音的、浮动飘忽的低语,“明明你曾经入梦告诉过我,她是个非常脆弱的孩子……”
没有利用价值,也没有利用必要的人。
是他与这群守护者初遇之时的、明明没有过多久却遥远得像是另一段人生的,六道骸的入梦。是他尚且没有与库洛姆熟识起来的时候,接收到的提早一步知道库洛姆会入住沢田宅的术士的警告。
如今的沢田纲吉已经能够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待那时的一切。
术士天然具有隐藏身份的便利,但是桀骜的六道骸显然不适合作为贴身护卫。相较之下有资质只是更弱一些、性格也十分温顺的库洛姆是更好的人选。最主要的是,那时候的库洛姆与彭格列尽管感情淡薄,却没有其他的容身之处,因此他所不知道、那一份记忆,成了那个时候的库洛姆的希望所在,也就……注定她会愿意为沢田纲吉拼上性命。
六道骸应当是看不惯这一切的。因此在那时入了他的梦,哪怕醒来后沢田纲吉并不完全记得梦中的一切,对于库洛姆脆弱和并不强大的初印象也留存在了脑海中。但是六道骸也同时不想因此被反过来拿捏,因此强调的是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是别去利用她的意思。
所以他才会不愿意接受库洛姆的单方面保护……所以他才会使用匣子召唤纳兹……所以,他和库洛姆最终确实地认识了彼此,成为了朋友。
而后,库洛姆又为了作为朋友的他,献上了一切。
简直像是什么命定的螺旋。
“我不能接受,”背对着六道骸的沢田纲吉道,“她是这样的结局。”
这其实是一个很适合攻击的距离。六道骸的目光在这一刻格外危险地落在了沢田纲吉的后背上,但他屏息了几秒后,凝结成团的雾气又轻飘飘地在手中散去了,改为不带感情的陈述:“即使留下的是这具空壳?”
但在这件事上,沢田纲吉对于他的忍耐力似乎要格外低一点。哪怕并不是面对面,六道骸依旧能够听到沢田纲吉隐忍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什么空壳……!她是凪啊!”
“她不是什么维护了彭格列的荣耀才在这里的人,也不是什么标了‘我的朋友’的符号。她是凪!”
“她一直存在着啊!”
这句话说出来后,连六道骸都脸色微变。当那种表层的全无感情破碎后,他内里那种尖锐的、冰冷的愤怒才悄然流露出来,令他的气质变得更加危险诡谲。
“你又了解她多少,沢田纲吉。”他格外冷漠地说道,“或者说——”
不知不觉间,他与沢田纲吉的距离已经变得极其靠近。
那对异色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沢田纲吉的脸,像是要将后者整个剖开、以确认那颗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
“作为既得利益者,你真的对库洛姆目前的所在之处一无所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