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穿过隧道,路边的两名护路队员,冒着风雪,背着数十斤的重物,庄严地敬礼,目送火车。
铁路两旁,只有那荒芜的,走也走不出去的石山,寂寥寒冷,一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林尚川从心里敬佩那些常年守护铁路的护路队员,在他们面前,他现在的情伤就显得很矫情。
列车就要停靠白末镇了,林尚川想起那对母女,要不要跟她们说声再见呢。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算了。他不想表现出一个陌生人对她们的同情和怜悯,她们也不需要。那位老人需要的临终关怀,应该是亲人,是山河风光。
白末镇下了很大的雪。连绵不断的山峦都被大雪覆盖了,尽显荒凉。
现在的街道俨然成了一个大型建筑工地,虽然被大雪覆盖了,但是能看到被挖断的水渠,堆放的钢筋水泥,拆除了一半的小学教学楼,东倒西歪的垃圾桶。
路中央的积雪已经被清理了,只容公交车行驶。四台挖掘机和两个吊机占据了行人道路,要想穿过街道,就要十分小心。在大雪的迷惑下,可能踩到钢筋,或是掉到大坑里。
这样寒冷的早晨,路上偶然看到一两个人,低头赶路。林尚川绕了一条远路,来到南山林。他没有去明桢家门口看看,也没有去看望民宿的老板娘。他只想安静地告别这段经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三年前,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雪,他原本是很喜欢北方的大雪的。三年后,雪还是原来雪,南山林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情了。他走在雪地上,望着落满雪的树枝,却再也没有抖动树枝,让雪花落入掌心的想法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像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又像是最后的谢幕礼。林尚川的那些记忆鲜明地复活了。
他来到第一次遇到明桢的地方,明桢在漫天飞雪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她嘴唇上渗着血,看着他的眼神,他永远不会忘。雪花纷飞,他和明桢一起走在雪地里,一起白了头,一起站在山坡上,眺望远山,这些都浮现在他眼前。
但从此以后,这些都将不复存在了。明桢让他太失望了,明桢给他的伤害,他现在找不到一个理由为她开脱。可他又思念明桢。
林尚川在回忆和现实中来回撕扯。雪下得越来越大,他想躺在雪地上被白雪掩埋了,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最终,他给李言旌打了电话。
学校已放寒假,李言旌在家带着妹妹玩耍,李建科叫她尽量不要出门。年底了,街上乱,小偷多。而且镇上还有一个传言,最近来了一伙外地人,七八个男人,开着两辆面包车。车上有迷药,刀子,斧子,专门抢小孩子的。
这伙人抢了男孩,就把他倒卖掉;抢了女孩,就会掏心,卖器官。县教育局和县公安局高度重视,各个学校已经发了通知,要求家长在寒假期间,务必注意孩子的安全问题,尽量少出门。遇见陌生人马上就跑。
李言旌对父亲的叮嘱不以为然,现在是法治社会,犯罪分子敢这么猖狂了吗?当街绑架?她可是从市里回来的,她认为,镇上的人见识少,以讹传讹,有些愚昧。
再说了,她今天还要带着妹妹去刘峰家玩。刘峰的父母的确对她很好,不嫌弃她的妹妹以后是个累赘,也没有因为刘峰为了她放弃考研而责怪过她。
不止如此,他们还经常提供一些物质上的帮助,在她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会帮着父亲照看妹妹。因为这层关系,妹妹生病住院,从来都不需要父亲操心。
两家的关系让别人羡慕,在众人眼里,就等她和刘峰大学毕业了,他们一毕业就会结婚,理所当然。
电话响了,李言旌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她以为是刘峰要来接她和妹妹。仔细一看,是林尚川的电话,这太难得了。她瞬间心跳加速,慌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把妹妹扔在一边,深呼吸,掐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李言旌用颤抖的声音接通了电话。
“喂,林老师,您好。”
“你好,很抱歉,李言旌,打扰你了。我有一些事想请你帮忙,当面跟你说,我现在在白末镇的南山林,你能来一下吗?”
“好,好,好,好的,我马上就去,林老师,我很快就到。”
林尚川就在南山林,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消息。她把妹妹抱给父亲,穿了一件杏黄色的羽绒服,黑色的半身喇叭裙,一双长筒靴,急匆匆地准备出门。
“爸爸,林老师来了,我去看看。”
“林老师来了啊,一定要请他到家里来。旌旌,你看着心心,我去接他,你不要出门。他在哪儿呢?”李建科说道。
“哎呀,爸爸,没事儿的,这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有人当街抢人,无法无天了。林老师说有事儿找我,我去接他。”
“那你走路看着点儿脚下,这几天下雪,街上施工的停了,小心钢筋钉子的。”
“嗯,爸爸。”
雪停了。
李言旌一路飞奔向南山林,一个少女纯真的感情展露无遗。路上碰到熟人,她都会高兴地逐个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夸她是一个有家教,懂礼貌的孩子。
林尚川就在南山林的大路口等着李言旌。李言旌看到他,一时不敢确认了。这还是那个林老师吗?比她在国庆节时见到的他,憔悴苍老了好几岁,眼眶深陷,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觉,胡子也没有刮。
“林老师,明桢呢?没有一起回来吗?”
林尚川用吞咽的动作强忍心痛,说道:“我和明桢结束了,你也不用再叫我林老师了,我已经从音乐学院辞职了。叫我名字就行,名字就是一个代号而已。”
“明桢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了?”李言旌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