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我是到凌晨4点多才睡着的,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内,我做了一个真实又奇怪的梦。我的情绪还在悲伤中,那些为了让我活下来,一个个自愿牺牲在我面前的人,我都还记得。
早上7点,郊区的气温已达到35℃,宿舍里像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室友们为了省电费,达成一致意见不开空调,反正一会儿就要出门上班了。
天热,加上空空如也的胃,我满头大汗。昨天中午为了赶时间,吃了几口米饭,昨晚滴水未进,我饿得胃疼。
我和室友们在路边买了早饭,她们边走边吃。我太饿了,不想让她们看到我狼狈的吃相,就叫她们先走。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狼吞虎咽地吃了4个包子。
可能是吃得太猛了,顿时恶心想吐。我很讨厌我这不中用的身体,马上要开始12个小时的工作,可千万别生病。
我拍打着胸口,走到厂子大门口时,碰到了班长。他看我满头大汗,递给了我一瓶冰水,说道:“江明桢,你怎么这么热?生病了吗?”
“谢谢班长,没有,就是天热。”我擦了汗。
“不要带病上班,可以请假的。”
“嗯,班长,我没事。”
班长是一个值得我们尊敬的人,和组长不一样,他毕竟是大学毕业的,待人谦和,有修养,尊重每一个人。他只有二十几岁,在这个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的环境中,显得特别与众不同。我们流水线上有好几个小姑娘,都很喜欢跟他说话。
第三天 白班 08:00-20:00
在更衣室换工作服的时候,我碰到了林云,她明天休息了,我后天休息。她对我说:“明桢,你休息的时候,陪我去剪头发吧。”
“好啊,云姐,没问题,明天我再坚持一天。你回去好好补觉,今天晚上我们回来,大家都在呢。终于团聚了。”我说。
“确实是哎。”
林云的声音很甜,她温柔娴静,长头发,脸小小的,举手投足都很淑女。我又开始了我的逻辑问题,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常年蒙尘呢?她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才对。
进入车间,经过了除尘区,我就不是我了,我只是一部机器。我的工位上摆着一人高的电路板,“全能工”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我这两天点胶不合格,被检验线退回300多个需要返工。
组长过来了,把我当成重点监控的对象,她仍然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我也不再戳她的痛处。就像余红儿说的,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心里平衡。
我接下来的12个小时,就是目光呆滞地不停运转。今天有1300多个任务,我知道我是完不成的,但我也得拼命做完,我不能理所当然地等着别人来帮我。我是来打工赚钱的,她们没有义务帮我。我要懂得感恩!
实在累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听《梁祝》。音乐和文学真的是人类的精神营养,我更加欣赏林云了。
中午吃饭,我还是只用两分钟时间,吃了几口米饭就赶快跑回来了。闷头干活。
下午5点多的时候,“全能工”坐到了我的对面,她二话不说,帮我完成了剩余的一大半任务,她的速度是我的两倍。还不到下班时间,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余红儿也完成了,她说,本来是想赶着把自己的先完成,再帮我做的。我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些什么好。
“太感谢你们了,谢谢,谢谢。”我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没事儿,是班长让我帮你的,准备下班吧。”全能工说着,很利索地将工位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时,组长也来了,她看我今天都完成了,惊讶又失望。我猜,她要问余红儿,是不是给我帮忙了。
“全能工”打破了这个局面,她伸了个懒腰,假装打哈欠,若无其事地对组长说:“宝贝儿,我在这儿干坐了几个小时了,你怎么才来啊,走走,准备下班了。”
组长很听“全能工”的话,瞪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我看到班长正在组装线上,手指着这里,指着那里地指导大家。我心里很感激他,这或许就是他也曾为大学生的惺惺相惜吧。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我正在盯着他看,我一时紧张,只是对他笑。他朝我走过来,微笑着说:“今天早点下班吧,晚上要和大家一起走。郊区不安全。”
“谢谢班长,谢谢。”
我和余红儿一起走出厂子大门,等着室友们结伴而行,我们说好的。这一刻,我是轻松的,不会担心有人批评我,不会焦虑完不成工作。
我望着天空,整齐的瓦片云像是经机器切割过似的,纵横规律地排列着。
“你在看什么呢?”余红儿问我。
“看自由,你看那自由的天空。”我说。
“啊?自由在天上?”余红儿疑惑。
我没有多做解释。等室友们都到齐以后,我们紧跟大流,沉默赶路。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我看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推着一车橘子在那儿卖。这夜晚的郊区,等电子厂下班的这波人过去以后,路上就没有人了。
都不容易!
我过去买了十斤橘子,室友们问,你买那么多干什么?我说,今天正好宿舍里的人都聚齐了,给大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