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你朋友人很好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疏远你。”
“……真的吗?”
“真的,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为什么要安慰她?她想一个人待着就让她待着,别管她不就好了。
“可是,我之前学校的同学都……”
“那是偏见,喜欢女生不奇怪,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大家只是在寻求精神上的沟通,灵魂没有性别。”
拿一个讨厌的人说过的话安慰另一个讨厌的人,也是挺好笑的。
“谢谢你,可是,现在班上有些同学好像很讨厌我……”
“那是因为有人在传你的谣言,不明真相的人喜欢跟风,之后澄清就好了。”
好恶心,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违心的事,为了讨好贺嘉树吗?
不,她就是这样的人。
讨厌的事没办法拒绝,永远都在犹豫的边缘,无法成为一个纯粹的好人,也无法当一个彻底的坏人,想说的话不敢说,想要的东西不敢要。
过去这么久,冉离忧以为自己已经有所改变,可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原点。
因为人生就是一个圆圈,是西西弗斯推石头的那座山坡,发生过的事情只会不断重复。她过去经历的懦弱、痛苦、迷茫,在人生的现阶段会再经历一遍,未来也是。
……
在她不断地开导下,王小红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面露歉疚,“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就回去和他们道歉。”
冉离忧没起身,朝她笑了笑,“嗯,去吧。”
她自己没有立刻回去,在天台上待了一会。
等冉离忧回到班上,已经放学很久了,教室里快空了。
她无声地收拾着书包,很快又沉默地离开。
已经五点半了,金色的夕阳挂在天边,还未落入地平线,余晖照耀着空荡荡的天桥走廊,将廊柱切割出一道道漆黑的影子。
冉离忧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教室里追出来,叫住了她。
“谢谢你,帮大忙了。”
是贺嘉树。
冉离忧转过身,和他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相望,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向侧面拉长,像皮影戏。
除了跑过来时有点喘,贺嘉树的表情很平静,说话也很客气,显然还在和她保持距离,物理与非物理意义上都是。
冉离忧将视线移向别处,“……不用道谢,我这么做又不是为了你。”
贺嘉树:?
他也没这个意思啊。
“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这么说。”贺嘉树解释道。
“哦,”冉离忧淡淡道,“哪种朋友?”
问出来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自己又在做相似的事情,重复相似的痛苦。
贺嘉树显然读出了她话里的那层意味,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以女生身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样说能理解吗?”
冉离忧点点头。
“那我呢,连你的朋友都不算?”
严格来说,贺嘉树互穿后接触的第一个人是她。
贺嘉树愣了一下,没说话。
冉离忧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她忽然听到身后那个人朝她道:“你是我曾经喜欢的人。”
贺嘉树坦白了。
冉离忧还会这么问,至少说明她不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如果这种时候还不说点什么,两人的关系就真的要完蛋了。
冉离忧停了下来,仍旧背对着他,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
“是朋友,也是曾经喜欢的人……对不起,我说漏了。”贺嘉树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语气里似乎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遗憾。
尽管他觉得冉离忧已经拒绝过自己了,他还是要说出来。
因为贺嘉树唯独不想被她误会。
沉默良久,冉离忧开口了。
“……为什么喜欢我?”
“我说过,我想成为你。”
贺嘉树眼里重新出现了期冀。
这份心情,到现在也丝毫未变。
冉离忧停顿了几秒。
“……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开始往前走。
贺嘉树表情微愕,显然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讨厌自己,是劝他不要成为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吗?可是为什么要讨厌自己?
“……冉离忧,你给我站住。”
见她要走,贺嘉树连忙往前追了两步,“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明是——”
“你能闭嘴吗?”
相较于平时的音量,冉离忧说得很大声,口齿清晰,语气严厉,足以让贺嘉树听清了。
“……”
贺嘉树脚步一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追。
这是冉离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他发火,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该说不说,家教挺好。
确认他没再跟过来,冉离忧低着头加快脚步,逃似的离开现场。
她说的那句话意思其实很简单。
即便贺嘉树当面告诉她“我曾经喜欢过你”,她也没有勇气相信。
她自卑自厌到这种程度,患得患失,又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从一开始就打消了一切幻想,否定了一切可能。
贺嘉树喜欢她,凭什么?凭她刻板又无趣?凭她令人窒息的家庭?
别搞笑了,充其量只是对引路人的感谢和雏鸟情节而已,不要再骗她了。她是个迟钝又无可救药的笨蛋,看不出来别人到底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更不想被别人用若即若离的态度玩弄感情。
讨厌贺嘉树,讨厌妈妈,讨厌爸爸,讨厌老师同学,讨厌所有人。
但最讨厌的果然还是自己。
……
好累,好难过。
……
好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