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有这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不能回家呢。
明明是喜庆的日子,泪水却停不住地涌出来。
苏老爷想责怪几句,但是看到夫人通红的眼眶,花白的头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新妇拜完堂以后被扶去了新房,苏景文则陪着宾客喝酒,宾客们大有把苏景文喝死在酒桌上的意思,幸好苏老爷过来解围,说苏夫人有些疲惫,让他送母亲回房休息。
苏景文如蒙大赦,他本来就不善饮酒,如今父亲更是将他救了。他连忙过去将母亲扶住,与苏夫人一起往后院走。
苏夫人看到苏景文端正英俊又风采照人的样子,心里稍感安慰,笑着推了他一下:“一身酒味。”抬手叫过一个仆从,反而扶住了苏景文,自己则由旁边两个小丫鬟扶着。
苏景文很不好意思,谢了母亲,跟着苏夫人往后院走,但走了几步发现并不是回房的路,而是走着院子里的一条小路,那是去小佛堂的路。
苏景文心下了然,却也不说破,只是微笑着陪着苏夫人往那里走。
前面有两名家丁打着灯笼照路,今夜夜色悠悠,天气已经入秋,苏景文让扶着自己的小厮去取件斗篷来,等下等苏夫人回房的时候可以用。
倒是走到竹林的时候,苏夫人就让苏景文赶紧回新房去陪新娘子。
苏景文点头乖乖走了两步又回头,他走回苏夫人的身边,挽起苏夫人的手:“我再陪娘亲一会吧,是要去小佛堂念经吗,我会陪娘亲一起过去的。”
苏夫人欣慰地拍了拍苏景文的手背:“今天……就让我一个人吧。”
“娘亲……”苏景文欲言又止,但仍然没有放手,与其回避那个问题,不如坦然面对。一般来说,过继孩子都只是过继五六岁的孩子,苏景文那时候已经十岁了,照理说是不会被选上的,但是苏夫人过来一看就认定了他。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苏夫人觉得苏景文的眼神像苏雨眠。
苏景文也没有见过苏雨眠,家里也没有苏雨眠的画像,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和苏雨眠像不像,但是想来怎么会有女子的眼神像男子呢。虽然苏夫人给出了这样的理由,但苏景文总觉得那应该是苏夫人的错觉。
苏老夫妻对自己视如己出,苏父严谨,在为人处世上既圆滑又有原则,苏母端庄大方,对他也是悉心培养,但是在他们心里,苏景文知道,苏雨眠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姐姐,不知道有没有结婚呢,”苏景文忽然说,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流下眼泪,几乎是涕不成声,她并不责怪苏景文忽然谈论起来,因为她心中思念更甚:“不知道啊……那孩子……”
苏景文轻轻抱住苏夫人颤抖的身体,对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最后还是抱着苏景文的肩膀痛哭起来。
“不知道你姐姐现在过的怎么样了……我总是梦见她,她一直还住在老宅的那个院子里……我的女儿啊,雨眠啊……”
这回苏景文有些手足无措了,在他面前总是克制和端庄的母亲,就算再痛苦也极少在他面前哭泣,更何况是现在这样。一定是因为自己结婚,而想起了姐姐,如果姐姐现在还在世的话,差不多也是四十七八岁了?
猜测她故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如果还在世为什么不回来?哪怕在外面嫁了人,也不应该不回来啊。
“哎呀,哪家的夫人夜晚如此哭泣啊,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一个清朗的女人声音忽然从竹林中传来。
苏景文立刻将苏夫人护在身后,但是被拉在身后的苏夫人却浑身颤抖,挣扎着要脱开苏景文的手。
这时候苏景文听到苏夫人声音颤抖:“是……是雨眠吗?”
竹林那头并没有声音传来,只有风过竹林,沙沙作响。
苏景文怔住了,回头看向苏夫人。
已经年迈的苏夫人泪流满面,嘴唇颤抖:“是你……回来看娘亲了吗?”
一抹窈窕身影从竹林的阴影中走出来,一身素白长衫,头戴一顶幂篱,幂篱的白纱低垂,遮住了来人的脸,但能看出来,是一名极其年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