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我听师兄们说,山下过节的时候,满城花灯可漂亮了,真的吗?”
“白公子……”
“白公子……”
季远刚将仙蜕放回耳房,一出院子就看到两个小童正围着白长贺问着山下的事情。这两个小童婴孩时期就被爹娘送上了清明宗的山上,从来没有下过山,虽然平时不说,但看的出来他们对山下还是很好奇的。
白长贺也不嫌烦,跟他们说了一些山下的趣事。
季远伸手,一只手按住一个小脑袋。两个小童立刻噤声。
他们是很怕季远的,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很怕,在这个院子里呆久了,更怕。
季远的表情永远是平静与严肃的,一眼看去就特别的德高望重,跟任何人想象中活了很久的长老一样。
每天的生活好像都很压抑,做好了不会得到表演,做错了会被罚不能吃饭。有一段时间,四长老经常罚他们,幸好有另外几座山峰的师兄弟接济一点,只是这几座山茫茫高,师兄们来送吃食也很辛苦,他们又不像那些修行弟子会御剑。
他们很羡慕师兄们的院子,每天都和亲传弟子或者长老笑嘻嘻的,不像这里,冷冷清清的。
过的最好的日子,大概是四长老去闭关的日子,他们可松快了,天天就是吃,宋师兄的话,只要不吵到他,他也不会管他们。
天天就是吃,不知道哪一天四长老回来,他们又会挨饿呢。
但那一天四长老回来,他们再也没有捱过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他们说话大多数时候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但是偶尔也会嘻嘻哈哈。
可能破境就是那么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吧。
他不再斥责他们,从景阳城回来以后,他们总会产生一种错觉,比起作为宋师兄的师尊,他看起来倒更像宋师兄的师弟,或者,更亲密?
然后又来了一位做客的白公子,他们浮玉峰上从来不会有客人的。
许久没有见到活的客人,他们太高兴了。客人来自山下,他们多想去山下看看啊,哪怕远远瞧上一眼也行啊,不知道山下的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当季远的手按住他们的脑袋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感觉一下子让两个人完全僵硬在了原地。
在四长老闭关以前,他们的声音太吵的时候,四长老不会出声提醒,而是将手放在他们的头上,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至少今天和明天的饭是没得吃了。
有些事情即使看上去过去了,但某一部分会一直留在身体的记忆中。在半夜梦醒,或者是紧张的片刻,又或者是正常闲聊的时候,那种冰冷灰暗的东西会忽然出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季远低垂着眼帘看着那两具僵硬的身体,他刚才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太闹了,下意识地按住了他们的头,反正他们现在只到自己的腰,怎么按怎么顺手。
可是当他把手放到他们的头顶的时候,他才意识过来,糟糕了。因为那一瞬间,原主的记忆中划过关于他们俩的记忆。
两个孩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季远连忙松开手,放柔声音道:“过几天,我和你们宋师兄要去趟山下的七宝镇,这次带上你们。”
两个小童的表情立刻变得欣喜起来:“真的吗!”
“四长老,是真的吗!我们也可以去吗?”
季远点点头:“但是你们要乖,小白看书的时候,你们不要吵他。”
两个小童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拼命点头,倒退着跑开了。
季远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长贺用书轻轻地敲了敲他撑在石桌上的小臂:“我没有关系,也没有在认真看书。”
季远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然只是看着那两个孩子的背影。
他们没跑出多远,就开始笑起来。
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可季远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深刻地刻在了那里。
就像他一样,在他与白长贺正说笑着的时候,或者正并排纳凉的时候,他会忽然想起小说里描写白绝仗剑来到清明宗的那个场面。
仿佛一个黑暗的寓言。
在告诉你,有些事情,这辈子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