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这种场合,晋舒大都以她伴侣的身份出现,林悦虽对内温柔包容,但在商场上一贯杀伐果决,手腕强硬凌厉,同她父亲林景国一般无二,甚至于还要更新锐更大胆,是欲、望森林里当之无愧的野兽之王,不期然就会露出獠牙,所以自然没人敢觊觎。
但如今不同,晋舒落在这些没有硝烟战场里混迹厮杀已久的人中,无疑是羊羔落入了狼群,只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这样场合里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晋舒的。看上去就是株不流于世俗、难以采摘的高岭之花,身上没有太多物欲和所谓追求,好像怎样都安之若素,这样的人落尽利益至上的人中,有多诱人,有多新鲜,简直不要太好猜,年龄和所谓的家庭婚姻经历算什么?总有人荤素不忌。
所以太危险,这种场合不适合晋舒,晋舒自己应付不来,更何况,哪怕心存挽留之意的晋舒,也还是始终迈不出主动和勇敢的那一步,那么林悦要这份挽留之意有何用呢?
没想回头,但不代表看到这样的晋舒不会失望。
前些次每每她同晋舒若有似无对视后,晋舒也还是不言不语,只待在角落里,眼神如影随形地安静追随着她。林悦在这些时刻很难不去想,如果她真的没发现晋舒呢?晋舒就这样默默守一个晚上吗?等着她发现,等着她主动走上前去。分手后总往前任面前凑,也不争吵也不抱怨,所求无非一个复合,林悦当然心知晋舒也不例外,可怎么会有人连想要挽留都不肯主动的呢?
林悦觉得荒谬,可如果是晋舒,却又觉得合理,因为晋舒就是这样的人,勇气永远只有一半,剩下那一半要靠人给予才行,很多年前在武汉那家杂志社实习时如此,后来有新媒体公司来挖她时也是如此,晋舒剩下那一半的勇气永远要靠林悦来给,她才能迈出往前走的那一步。
但为什么今晚没有对林悦视而不见呢?大概是因为林悦觉得,如果她不主动迈出这一步的话,晋舒就会一直坚持下去,但这没有意义,对她自己来说也并非好事,在这样的场合被群狼环伺无疑是危险的,林悦也不可能永远保证她的安全。
只是难免觉得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这样怯懦又是这样的执拗呢?可是没有这样执拗的必要,林悦自己在对晋舒的爱的追寻中执拗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结果呢?最终不过如此惨淡收场,也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晋舒的执拗也一样。南墙撞过以后,再怎么撞也还是南墙。南墙是不会变通途的,南墙过后还是南墙,南墙的尽头也是南墙。有些东西,永远都强求不来,所以她认命。
但是晋舒咬着唇,好不容易蓄起勇气说:“所以林悦,我不想分开,能不能别分手。”
鸦羽颤动,她又很轻地补了句:“求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林悦一时喉咙哽塞了会儿,随后吐出口气,凝眸看着她,眼神开始浸染上悲伤:“晋舒,你自己知道你为什么要挽留我吗?”
晋舒呼吸急促,望向林悦的眼中,竟然带上了迫切又浓烈的感情,耳根也在这时染了绯,叫人分不清是为情绪的激动,还是赧然。
“林悦,我爱你,所以别走,行不行?”
晋舒话里带着祈求,但林悦却忽然显出些嘲意,不尖锐,却足以刺痛晋舒的心:“晋舒,你分得清你自己的感情吗?你想要挽回我,有多少源于习惯难以割舍的戒断反应,你自己知道吗?”
“晋舒,十四年,哪怕是个物件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你分得清你对我的感情是亲情还是爱情吗?”
林悦停顿了半秒,看着晋舒不知为何而红了的眼眶,还是把余下的话说出了口:“你到底分不分得清爱情和亲情?你知道你对我的感情里,有多少来源于你习惯我的爱和我对你的好了吗?”
但林悦没给晋舒回答的机会,她给出了她自己的答案:“晋舒,我知道你分不清。因为你自己根本就不懂爱,所以你才没有界限,总是做出超出亲情与友情界限的行为,让我总是短暂误以为你也是爱我的,但最后永远落空。所以你不懂。”
“等你能够分清你自己的感情,能搞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以后再来挽回我吧。你这样不明所以地出现只会让我觉得困扰。”
话是这么说着,但林悦却觉得,永远没有晋舒能够想明白一切再来挽回她的那天了。
可话音落,晋舒骤然手里的茶杯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面上铺陈着悲伤作为底色,透露着不敢相信地怔愣。
原本心急如焚的否认和解释在这一瞬梗在了喉间,说不出,也咽不下,怔愣过后晋舒仓皇地低下头,试图掩藏那无法遏制的泪潮翻涌,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但林悦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心疼,转身打开了露台的玻璃门,招来一位服务生收拾残局,倚在门边,双手环抱着,看晋舒如受惊地雏鹿歉疚地跟服务生说着什么,只留下了一句:“早点回家吧,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你。”
晋舒闻言浑身一僵,艰难地低下了头,颤声回了一句林悦已听不见的答复:“好,我会回家,不再出现的。”
但是敏感又心思过分纤弱晋舒忽略了,其实林悦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晋舒”,她话里所针对的,只是那个弄不明白心思,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世界里的晋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