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暗藏着锋芒，生意场上的人到底最擅伪装。

林景国和盛秋宛也许不是合格的父母，但是他们的确把林悦培养的很好，林悦从十几岁开始跟着他们东北西跑，见识、阅历、商业嗅觉和决策能力都远非常人所能及，商场上的兵不血刃林悦从很早就开始适应。

但是七八岁以前一直肆意生长在淳朴的乡野里的林悦，哪怕可以很好的适应着这些场合，但至今也仍然对此感到厌恶，如果不重要，她总爱回避。

但今晚她是主角，不能找借口逃避，来来去去的人简直络绎不绝，林悦唇角一贯挂着的星星点点的笑意也在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和虚与委蛇的阿谀奉承里，被磨了个彻底，丝毫不剩，神情里也只剩疏离冷淡，偶尔甚至有些吝啬开口，眉眼间倦怠愈深。

林悦了解自己，也有足够的先见之明，将宴会的开始的时间定的很早，但最终仍旧被生生拖到九点多才从大厅走出来，出来时已经累到她连给助理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在手机上找了个代驾，坐进车后座阖眸休憩。

等代驾启程以后，林悦才又点开手机打开微信，对话框里是她几个小时前时给晋舒发的消息：

「宴会还没结束，我可能回的很晚，别等我」

基于对晋舒的了解，她那时沉默了一会儿，还补了一句：「你做了饭就先吃，别等我」

晋舒只回了一个「好」，之后也没有追问任何事，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回来。但走进家里院子的大门，看见落地窗窗帘缝里漏出的光线，林悦就知道，晋舒还是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说不上来是何心情，林悦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胸口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滞塞沉闷。

刷开指纹锁，林悦踏进玄关，便见到坐在餐桌旁的晋舒，见到她在餐桌顶部明亮的光线下，蓦地抬起头，眸光如流萤飞过般亮起的模样。但林悦也并没忽略她开门那一刹匆匆瞥过的背影——

记忆里哪怕是初遇那天崩溃哭泣的时候都从未弯曲的脊背，那一刻竟塌下，背影伶仃清寂，落寞得林悦不由自主地心间一涩。

趿着拖鞋，脚步压制不住地匆忙。晋舒在林悦跟前一米站定时，因为气喘，胸口还略微激烈地起伏着，温和平静的眸子里弥散着那么点雀跃和期盼，还有那么些林悦从前从未见过的不安和胆怯铺陈在其间，作为底色。

晋舒指尖扣着衣襟，等待时百转千回起起伏伏的落寞和委屈，在站在林悦面前的时候，却又都败给这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默然相对好久，林悦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口打破了沉闷，偏偏头示意着餐桌上未动的饭菜，语气里挟着很淡的无奈意味，有些欲言又止，语调柔软下来，而林悦毫不自知：“不是说了让你先吃吗？怎么还是在等我？”

眼眸轻晃，晋舒安静了会儿，眼神里染上些近乎眷恋的神色，很轻声地说：“但我想等你一起。”

晋舒没有忽略林悦神色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即便此刻她和林悦都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置身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彼此的面容一半模糊，一半清晰，她仍然发觉，本能地展露出心疼，语调温柔，很轻地问：“累了么？”

晋舒清澈的眼就这么单纯不加掩饰地望向林悦，林悦一瞬晃神，想起在宴会上面对那些浑浊、被物欲侵蚀的双眼的时候，她也曾想念过这双干净纯粹的眼，思绪有一瞬的混乱。

除去湮没于时光中的那段在田地里撒野的童年时光，林悦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别人用这样纯粹干净的眼神注视着她了，大名鼎鼎的景盛集团董事长的独女，放在哪里都是被攀附包围的对象，人们的目光中总是掺杂利益。但尽管舒翊妍和陈深注视她时的目光也不掺杂功利，可是林悦始终觉得，晋舒望向她的目光还是不一样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林悦说不上来，但就是在晋舒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她的每一次，她都觉得，她好像是她无可替代的珍宝。那样的眼神太温柔、太深情也太纯粹，好似不计任何回报，没有任何理由，纯粹期盼着她可以幸福快乐，拥有俗世里人们所能拥有的所有美好，所以让人想要溺毙其中。

林悦一时失神，酒精又麻痹了些许神经，她一时没应晋舒的话。

晋舒愣了愣神，喊了声她的名字，又说了一遍：“林悦，累了吗？”

后半句话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消散似的。

林悦此时才堪堪回神，因为疲倦而反应迟钝，静默不语了半晌，抿了抿唇。

一时间，整个房子的氛围都有那么些难言的滞塞，仿佛什么黏稠在空气中焦灼着。那一晚的吻，和之后这几天两个人心知肚明的林悦的回避，使得这一刻氛围都有些变味，说不清道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