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像一条向前无尽蜿蜒的小路,拽着林悦陷入其中。
恍惚间回到07年那个仲夏的夏至日。
整个武汉活像一个大蒸笼,热浪甚至扭曲了视线,封闭的图书馆内更是,湿汗黏在身上,让略有洁癖的林悦不自觉地皱眉。
到底还是忍耐着,她尽职尽责把今日归还的书都一一归位。
眼看着胜利在望,林悦终于吐了口气,心情轻松一截。浅浅抻了抻懒腰,活动一下身子,活动着僵直的脖子准备继续时,林悦在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一团。
她顿了顿,不自觉回过一些身子朝那边看去。
图书馆里老旧高大的落地书架上几乎摆的满满当当,窗户投进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厚重的阴影,由书架的边缘分割出鲜明的光影交界线。
而书架的阴影里,蜷缩着有点小的,白色的一团,仔细看时,那一小团还会偶尔抽动。
本来这一块儿就是图书馆人少的区域,这里又还是这一层,最角落的位置,靠近窗户。林悦压根儿没想过有人会待在这儿,还这样蜷缩成一团。
于是愣了半晌她才放轻了脚步朝那边走去。
走进时,那一小团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个穿着纯白长裙的年轻女人,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在阳光下发着光,没有烫染,所以很乖顺地贴着耳朵和脖子,埋在臂弯里露出的一点脸颊白皙又细腻,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匀称白软。
哪怕此刻蜷缩着,那纤薄的脊背也还是挺的很直,只一眼就能看出是极有修养,很有气质和家教的年轻女人。
但林悦只是感到她看上去很脆弱,好像稍微猛烈一点的冲撞就能很轻易地折断她的脊背。
林悦看见她鬓角的碎发被打湿了,黏在脸上,耳朵里还听见她那轻微的,被极力压抑着的破碎抽泣声。
她好像在哭。
意识到这点后,她顿住,站在了原地,没再往前走。一手扶着书架,另一手捏着浅色牛仔裤的裤边,沉默着,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狼狈被围观。
只是……
林悦的眼睫忽闪几下,又看了几眼她因为抽泣而颤抖着的纤薄脊背,和被裙子勾勒出的纤弱身子,觉得有些不忍。
看上去感觉她的年纪比自己是要大上一些的,可她真的很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白猫,楚楚可怜又脆弱得好像不堪一击,偏偏脊背又挺的很直。
林悦的眼睫颤了颤,暗自想着。
抬腿欲走,可是回头又看了一眼,她实在有些不忍心。
叹了口气,林悦还是走了过去,步伐放得很轻,以至于她已经走到年轻女人身边也没有被察觉到。
她弯下腰很轻地拍拍她的胳膊,声音放得很轻,语气放得也温软:“姐姐,你还好吗?”
那人受惊地抬起头,林悦看着她的脸晃神了一下。
她的眼里蓄满了水汽,眼尾和鼻头都洇出一片红,漆黑的眼瞳莫名的很吸引人,让人陷入其中,然而眼角未干涸的水迹却让她看上去又楚楚可怜,带着一种破碎的美。
整张脸五官柔和,骨相都透着一种如玉般不露锋芒的温润感。
是很让林悦惊艳的长相。
但不是那种一眼惊鸿的惊艳,而是细看之下就会移不开眼那种美,眉眼里还藏着一股温润平和的气质。
林悦形容不出她是哪种长相,只能说是她从未见过那种特别,于是一时有些愣神,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然而此时年轻女人隐约间看见她穿着图书馆的工作制服,以为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于是一边慌乱地擦了擦眼泪,一边还带着些哽咽哭腔的声音里满是无措道:“抱歉抱歉,是我影响到你了吗,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林悦闻言才回神,看着她,眼神复杂,不忍道:“不是的。”
她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温声说:“你没有影响到我,我只是看见你好像在哭,想问你还好吗?”
白裙子的女人愣了愣,眼尾的洇红更深了几分,却压着没掉下泪,只是用那双浸着涟涟的泪光的漆黑眼眸看着她,勉强地垂了头克制地轻轻说:“没事的。”
林悦看着她,默然将那双纤长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然后才轻声道:“先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