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退步。

不能畏惧。

他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玄力，光芒瞬间充斥整个剑身，明亮光辉里，他仿佛看见沐卿云此刻站在他身边。

卿云在等他回去，他要回去！

将凌霄蓄满力量，他剑心与之合二为一，奋不顾身举剑直抵前方飓风。

灵光穿过飓风，原本聚成于此的妖魂裂为数股，秋辞同时结印念决，使所有尚存的妖魂归位。

牧坤惊叫，发觉他本体正以不可逆转之势迅速溃散下去。

由魂流筑成的身体竟被他击散！！

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凝结成的身体竟被击溃！这般景象，竟再度在他身上重演！

百年前，他身为玄狐族祭司时也是！为了光复玄狐族，他暗中自其他人族或是妖族手中夺取仙脉之地，过程中元气大损，为了快速恢复身体，便吸取了部分同族的魂力。然而当时的领主发觉此事竟不留情面将他处决，将他处以极刑，再囚于东皇钟！

东皇钟，是关押罪恶玄狐族族人所在之处，可他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玄狐一族，到最后族人却不理解他！他恨！

被囚东皇钟后，他与钟内无境之神结下玄血灵契，以自身玄血玄力滋养无境之神，无境之神开启顶端浮屠印助他脱身。

他与可怖妖祟鏖战多日，好不容易拖着残躯逃离。

后来，他一点点修补残躯，隐藏身份。

凤鸣之战发生之时，他冷眼目睹战争全程，只觉可悲可笑。

他一直认为，当年若是玄狐一族听他所言，也不至于后来灭族境地。

他等待死灰复燃，等玄狐族再次以万族之首的名义崛起。

然而，这个新的崛起，只能是由他一手创建。他等了几百年，苦心策划了几百年，却没想今日仍旧是功亏一篑，到头来，他辛苦培养的棋子竟对他拔剑相向。

实在可笑！可悲！

秋辞立在漫天暗流之中，清晰听到周身传来牧坤最后的咆哮：

“秋辞，你所行之事，于我族毫无意义！你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秋辞冷回。

“哈哈哈……亏我苦心经营，到头来竟落了空！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当年我与无境之神结下玄血灵契，吾死之日，便是东皇钟倾颓之时！人间将水深火热！哈哈哈！留给你们的精彩还在后头！”

最后一声狞笑之后，牧坤最后几缕残魂也消散无迹。

秋辞因为体力虚乏跪坐在地。

他意识到牧坤所言东皇钟之事极其危险，心中的不安驱策着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然而身体摇摇欲坠。

即将倒下之前，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

“秋辞……”

他朦胧间抬眼，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沐卿云。

“师尊……”

“我在。”

只是他尚未听到这声回应，便阖眼昏睡过去。

-

他浸在沉沉的梦里，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晃过。

他梦见自己降生之时目之所及的画面。

那是一片至纯至净的蓝色，恒久而圣洁，耳畔传来熟悉的温然笑语，那是他降生于世的欢声，来自沐卿云。

“太好了。”

“玄狐后裔，你终于诞生了。”

……

梦境再转，他回到了年少颠沛流离的时刻。

大雨夜晚，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神像倾倒下来，然而那庞然大物却只是砸于他脚边，他不曾受一点伤。

儿时颠沛，适逢饥荒，白日里路过烤鸡摊铺，却只能眼巴巴望着，然而某一日醒来，枕边却突然冒出尚还温热的鸡肉。

记忆里的味道，便是那时开始留下烙印。

他那时总以为一切是偶然，但现在才知道并不是。

是因为那时候开始，师尊就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保护着他。

师尊啊……

他又梦见沐卿云手把手教他一剑一式，梦见灶台前他忙碌的背影，感知到他的存在，忙碌的人回过头来，对他展颜微笑：“回来了，你辟谷尚未修成，我做了些点心，你尝尝看。”

他向前走，眼前万千，突然加速流逝。

接着，他身处漫漫琼林间，片片花瓣飞舞如雪。

花影之间，沐卿云背对他而立。

“师尊——”

“我待你许久了。”

沐卿云回眸，眉眼尽是浓情温柔，他奔向沐卿云，却在快要靠近时，四野下了一场更烈的花雨。

花瓣遮天蔽日，盛大无垠。

他睁开眼。

梦醒了。

“秋辞……”

他眉眼和鬓角正被温暖的手缓缓抚摸着，此刻的他被沐卿云拥在怀里，头枕在师尊心口，听得见师尊温柔的言语。

“这是……梦吗？”

他恍如隔世。

沐卿云吻了吻他额心：“不是梦。”

又说：“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

他长长舒了口气，真好，幸好。

-

沐卿云拥着秋辞坐在院前的琼树下，目光失神地望向不远的某个地方。

不远处，仙盟派来的使者乔未安正静静候在一旁，等待着这边的回信。

他所来，是因东皇钟之事。

东皇钟内部力量突然失衡，即将崩裂，而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玄狐族，来此求见，他们实无他法。

虽然被拒的概率极大，但他念及苍生，还是想要试一试。

他候在一旁等待着，见秋辞于沐卿云怀中转醒，一时间不上前，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