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云为他们各自斟好,坐于他对面:“我记得你年少喝这个的时候,喝了几杯就醉倒了。”
秋辞赧然一笑,接着将酒一饮而尽,熟悉味道漫下喉间:“今时不同往日了。”
想起那段窘然往事,秋辞也是莞尔,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般鲁莽模样。
“如今,我已千杯不倒。”
“千杯……就算是烈酒燃花白也无甚影响么?”
“是如此。”
与他分开之后的这些日子,他时常独斟独饮,以至于如今狂饮数白都不曾倒醉。
他借酒浇愁早已习惯,如今不再轻易醉于酒下。
“我已不再畏惧饮醉。”
秋辞凝视面前人,隔着矮矮盏几,真心吐露:“在与你分开的这几年,我有过很多个借酒消愁的时刻,我把自己关在无人的地方,让自己酩酊大醉。”
沐卿云心中泛痛,目带怜惜,他何尝不是如此呢?在他离开之后,日日陷入挣扎,追思,痛苦……
秋辞再为自己斟上一杯,接着道:“我以为喝醉之后,就不会再记起你,可是最后醉倒后做梦的时候,你还是会出现在我面前,那么的清晰。我想要触碰你,可梦里的你虚幻如影,我一触碰,你就消失不见……”
他的诉说中夹带着灼烈哀痛,沐卿云不忍,探手去轻抚他的脸:“对不起……”
“你不要说这个。”秋辞轻抓住他的手,侧颊在他掌心摩挲,缓缓地沦陷,像曾经那般。
“现在,能看到你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感受到你真实的温度,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脸颊微微侧开,在他掌心里深深印吻。
沐卿云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他们深深对望。
烛影缥缈,秋辞的目光在灯影里微微晃动,最后突然失了焦,整个人倒于桌面。
沐卿云手在他侧颊抚了抚,片刻后起身,站到他身旁。
百花酿里掺杂了最烈的迷药,他果真对他一点不设防。
对不起,秋辞,我又骗了你。
他突然快速结了印,自秋辞身后,碎月篌化作流影现于上空,抬手将神器收回,碎月篌化作流云,尽收于他指端。
这是他执意留此的真实目的,他早在秋辞决定让他走的那一刻,便作出了一个决定——
若不能阻止纷争发生,就让他亲手结束这场战役。
用神器,亲手终结这场战役。
-
几个时辰之前。
思归阁。
沐卿云和牧江流对坐,当听到沐卿云的决定之后,牧江流半晌都沉浸于惊愕中:“什么?!你说……你要集结神器,亲自对抗牧坤?……你要借我的龙骨扇?!”
“是。”
沐卿云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大的赌注,但他决定了的路就不会再退步。
面向牧江流,他再次坚定重复:“希望你能答应我。”
他起身,郑重长拜:“为了人界的未来,为了不再生灵涂炭。”
“要是我不同意呢。”牧江流静视向他。
“我希望你能考虑。”沐卿云无半分退意,坚持道,“你并未对牧坤和秋辞透露半分龙骨扇之事,我想,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确实猜对了。”
牧江流被沐卿云精准命中内心某种痛点,他轻叹口气,有些自嘲地道:“把龙骨扇交给你,与我无关,与苍生亦无关。”
牧江流目光视向虚空,仿佛看到了某个人:“可这苍生……亦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苍生。”
牧江流说着的同时迫使自己强行抽离回忆,他有感于沐卿云的执着坚定,深吸一口气后,将龙骨扇召出,递于他面前:“拿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多谢。”
沐卿云收下龙骨扇,牧江流枕靠在窗沿,意味深长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战你道消身殒,他会不会难过?”
“他会理解我的。”
沐卿云淡静的笑容却慢慢变得凄绝哀伤:“因为我的坚守,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他知道,他一定会怨他的。
因为他心里,苍生之地位比他更重要……
行宫烛火中。
秋辞睡容无害,宛如曾经那个单纯良善的少年。
沐卿云俯身靠近他,极缓极轻地在他唇角印下一吻,接着解开颈间平安结,如交付心爱之物那般郑重地为他系于手间:“从今以后,它属于你。”
“再见,秋辞。”
一番不舍之后,终是要道别。
他离开行宫,徒留灯影之下独醉的秋辞。
-
他这一程,风雪载途。
本以为大道孤寂,却没想,有一人愿为他献上自己的一腔真心。
那么的真诚而又炽烈。
谢谢你,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