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坤不做干预,消失在现场。
许久的沉寂之后。
“只身赴我沉阴界,看来你是不怕死。”秋辞唇角勾出嘲弄轻笑,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沐卿云抬头与他对视,只感到随着秋辞的接近,面前的压迫感也随之上升。
他变了,彻头彻尾地变了。
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秋辞了……
袖下的手因为紧张而轻攥,秋辞在这时却驻了步,停在他面前两尺之许的距离,垂眸凝对他:“你今日来此,所欲为何?”
“仙盟愿拿出交换条件,与妖族议和。”
“议和?”
秋辞只觉好笑,别眼看向他处。
“那我倒想知道,仙盟议和,准备了些什么条件?”
“条件任由妖尊决定,凡是仙盟能够达到,定当竭力满足。”
“好啊。”秋辞当场开出条件,“那你交出星原如何?”
星原……
沐卿云怎么也没想到,秋辞提出的条件竟是这个。
如今两大神器皆落于妖族之手,若是星原再交于妖族,恐怕苍生就此颠覆,而开启所有魂炁之力后的妖族,怕是会横行人间再无忌惮。
不……他不能将星原交出去!
“怎么,不愿?”
察觉出沐卿云的迟钝,秋辞追问。
沐卿云答他:“除开星原,其他条件,仙盟定会满足。”
“哼。”秋辞脸色瞬沉,“看来仙盟并无诚意,尊者还是回去吧。”
“两族纷争,仙盟有心议和!”
沐卿云语调变得焦灼起来,见秋辞背身欲离,他赶紧追随上前:“望妖尊商议,其他条件,仙盟绝不推诿!”
秋辞被他惹恼了,回头咬牙道:“张口闭口就是仙盟,好,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我们不如来打个赌?”
他突然走向他,语气冷锐:“看看你在意的仙盟,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
秋辞手间现出浓深黑雾,接着,猛然朝沐卿云欺近过来:“我同意给你议和机会,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些条件。”
“好。”沐卿云没有拒绝,等着他开条件。
秋辞将手中之物打开,其状如同滚滚流动着的墨汁:“此为禁步枷,第一个条件便是,尊者戴上这禁步枷,我将尊者暂扣沉阴界,看看仙盟接下来会不会在意你的生死。”
“好。”沐卿云没有一分推脱,“若这是议和的条件,我愿意答应妖尊。”
沐卿云任由秋辞给他封上禁步枷,暗色咒环没入双足,整个过程,他甚至都没有一丝反抗,而是顺从。
这不禁让秋辞心中恼意更甚。
为了那些虚伪的人,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可笑!可笑!
下属突入殿中急报:“妖尊,北地兽妖头领前来归顺。”
近年间不少妖族归顺,秋辞应声:“马上过去。”
他挥退下属,极力压制住内心情绪,背过身看向他道:
“今日之后,你就留在沉阴界,看看那些仙盟会不会舍身救你。”
说完,身形顿散,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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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离开不久,牧坤现了身,迎面嘲弄道:“尊者,你一腔良苦,终是化作了泡影啊。”
“秋辞走到今日地步,跟你的幕后助推脱不了干系。”他终于想明白了,从秋辞入云岚之后,那些因牧坤造成的变故,桩桩件件,都在暗中为秋辞封禁的解开推波助澜。
“你只猜对了一半。”牧坤否认,“秋辞走到今日地步,另外一半原因,拜你们仙盟所赐。如果未曾因仙盟受害,未曾见过仙盟的丑陋面目,未曾经历那么多不可说的苦,他也不会堕身成妖鬼。”
沐卿云听到这里,终是失了声,身体随之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
是啊……
导致秋辞致今日境地,桩桩件件,与仙盟脱不了关系。
牧坤继续对他:“还有一些原因,则是因为尊者你啊。”
“你说什么?……”
“东皇钟内,秋辞为了保护你,吸收了钟塔内的魂炁,彻底成祟,再者,他被云岚囚禁思过崖时受北岳凌辱,而你却一意孤行,将封妖锥打入他身体,他用玄狐一命震碎全身灵骨,重塑妖骨,彻底脱离人道。”
牧坤娓娓道来,欣赏着沐卿云脸上浮现出的痛苦交织着震惊的神情:“玄狐有多命,每一命耗尽时,便会重获新生。而秋辞身负玄狐至纯血统,身有三命,如今他双命已尽,成为最强的妖尊,复兴我玄狐族,指日可待!”
牧坤眼中凶态毕现:“我们先是会击溃仙盟,而后攻入人界,让世间的每一寸灵脉胜地,都落于玄狐族之手!”
“没想到……你当年的野心过了那么多年仍旧不改。”沐卿云痛心疾首道。
牧坤笑着抚上自己脸上的伤疤,恶厉道:“改?哈哈哈哈……当年第二任领主主张什么和平,不听从我的建议,甚至还对我处以极刑,他直到死都不会想到,百年之后的凤鸣之战,将成为整个玄狐族的劫难!”
牧坤的手悬停在脸上的伤疤,自言自语般笑道:“他不听信于我,我就亲手杀了他!”
“玄狐族第二任领主竟是你亲手杀害?!”
沐卿云自古籍看过玄狐族的相关记载,书言,玄狐族第一任领主以身化作苍梧山庇佑后世子民,接着玄狐族第二任领主继位,领主之下有祭司,地位仅次于领主。
然而第二任领主却在继位十年之后无端仙陨。
牧坤手中一震,现出一道狭长银镜,银镜流转化为锐利长弧:“我用弦月之镜,亲手了结了他。”
他继续道:“我当时因诛杀领主,受到苍梧山神境谴责,加上之前遭遇恶极刑,修为倒退,根骨尽废,索性就暂别苍梧山,伪造出了身殒的假象。然而可笑的是,第三任领主牧之衡却同样无此野心。那断然不可!为了玄狐族振兴的百年大计,我一直等待着新的机会,然而凤鸣之战玄狐族被灭……不过,秋辞的诞生,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他一直蛰伏深处,等待新的领主复兴整个玄狐一族,好在历经百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如今的秋辞,正是复兴整个玄狐族的希望!我苦心经营,步步引导,终让他成为了独世无双的妖尊!”他振臂高呼。
“你违背了牧之衡的本愿!”
“牧之衡算什么?!他和第二任领主一样,都是心无远志的废物!”
“可他们这样做,只是想让后世宁静生活,不想他们卷入纷争!”
“宁静生活?!哈哈哈……”牧坤笑止,质问他,“哪里有宁静呢?!人族充满欲望与贪婪,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永无宁日!所以,我要屠尽人间,而秋辞,就是我亲手锻造出的、最好的刀!尊者,我劝你不要妄想以情动容,秋辞如今战线与妖族一致,我劝你尽快交出星原,否则——”
他停顿短瞬后,咬牙切齿道:“仙盟覆灭,将是弹指之间的事。哈哈哈哈……”
欣赏完沐卿云脸上苍白悲凉的表情,牧坤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沐卿云突然浑身无力,瘫坐在地,脑中回响着牧坤的话。
秋辞至今日地步,与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他亦是罪人。
为什么啊……为什么命石的预言成了真?!为什么他们之间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抱着头,将自己紧紧捂住,周遭空气压抑得让他快要窒息。
对不起,他对不起太多人。他对不起秋辞,也对不起当初托付誓言的牧之衡,对不起如今深陷危难的人间。
他是罪人。
与这一切摘不了关系的罪人。
他明明只想两族之间不再有纷争,可这样的愿望,无论是很久之前,还是百年之后,都仍旧实现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