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蓬莱宣布公开处死温寻之后,秋辞莫名陷入低落情绪。
他了解鲛人族的兴衰之史,鲛人族曾经和玄狐族一样同为仙灵,百年前,玄狐族式微乃至最后消亡,鲛人族结局亦如是。
某些程度上,他们似乎有着相同的境遇,比如以妖身入仙门修行,比如同族陨灭……这些都让他感同身受。
他心中生出悲悯与困惑,想要去找沐卿云解惑,便起身离了房间,敲了沐卿云房门:“师尊可在?”
然而内里却无人应声。
他心想莫不是沐卿云不在,推开门,房间里果真空无一人。
而此刻沐卿云正和其他门派高层会晤,无论是任何盛会,如他们这般地位的人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沐卿云不在,秋辞心里的话无人倾吐,再回房间,惊见床上蓦然躺着个人。
牧江流侧躺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条胳膊支着下巴,姿势慵懒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
“……”
对于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贸然闯入房间,还鸠占鹊巢地躺在自己床上,秋辞极其不悦,对方打的招呼他已经置若罔闻,沉着脸走过去:
“起开。”
预感秋辞即将要发怒,牧江流翻身滚下床,躲过了秋辞拍过来的一掌:“你还打我?”
牧江流翻下床后回头看去,刚挨了秋辞一掌的被子顿时乌漆麻黑。
“我没想打你。”秋辞一脸正经,“那个是换色咒,能把人变成任何颜色。”
“所以你想把我变成黑色?!”牧江流觉得这同族真是居心叵测,一点怜香惜玉的意识都没有,“我长年累月麸珍珠粉,好不容易才把皮肤养成这般模样,你竟然妄图把我变黑!”
“没事就爱往别人房间里溜,这个颜色,不正好满足你吗?”
“满足我什么?”
“满足你偷偷摸摸入人房间的天赋。”秋辞半开玩笑半认真式地道,“我觉得你完全具备成为一个盗贼的天赋,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往那个方向发展?”
“……”
像被戳中了什么,牧江流一时失语。
“咳,偷窃这种行为,像我这种正人君子,可是从来不会做的。”牧江流赶紧转移话题,说正事,“你怎么就不问问,今晚我为什么来这儿找你?”
“大概是来吓我吧。”
“……”
“去去去。”牧江流嫌弃之后正色道,“我可是一本正经地要跟你说事儿的。”
“那你说吧。”秋辞似乎混不在乎,双手环在胸前,等着他往下说。
牧江流换上正经脸:“你想不想去看温寻?”
秋辞一改方才辞色,忙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当然知道。”牧江流得意,“我混进蓬莱这么几天,可不只是为了来看你们仙盟耍猴戏的。”
-
祭海深处。
传送阵法光芒一现,秋辞和牧江流现了身。
牧江流指指前方:“温寻就关在那儿。”
尽头的铜壁困着沉默的鲛人,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倍感压抑的死寂,秋辞无声走近,当近距离地看到温寻身上的伤口后他大受震颤。
之前折桂大会,他与他距离隔得很远,只是发现他受了伤,而当他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面前的鲛人之后,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此刻温寻周身还散着魂炁,缕缕黑雾朝空气扩散,这一幕告诉秋辞,他已经不再是鲛人,而是妖祟。
“你想知道他被囚禁在这里的真相吗?”牧江流站到秋辞身旁,和他同时望着面前的鲛人。
“真相是什么?”秋辞目光定格在沉默无声的温寻身上。
温寻像是接受审判的工具,又像是任人评说的石碑,与他身后冰冷的铜壁一样失去了声语。
牧江流苦笑道:“过程太复杂了,我只能告诉你,真相跟褚尉他们说的大相径庭。”
“我早就有这种感觉……”秋辞听到牧江流说出这一切之后,反而没那么惊讶了。
因为类似的事情,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
“以前在万妖山,我曾经历过那样的感觉。”秋辞用着平静的口吻讲述着现实,“所有公之于世的,看似是真相,其实都是百口莫辩的谎言。”
面前温寻感觉到近侧传来动静,胸膛微微起伏,乱发间的眼眸睁开了一线,似乎看到了他面前悄然拜访的人。
而方才他们的对话,他似乎也听得分明。
温寻的胸口向外渗着血,秋辞仅仅只是看着那些伤都能想象出那会有多痛,而温寻一直没有说话,他呼吸尚存,无论是白天还是现在,都未曾发过声。
“你可以救他。”牧江流突然道。
“我有能力带他离开这里吗?”
“不,你没那个能力,况且你也不能那么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做些什么缓解他的痛苦。”牧江流面对秋辞。
“怎么做?”
“你的血,能减轻他伤势的痛苦。”牧江流微笑,“要不要试试?”
“你怎么知道这个?……”秋辞像是被他揭穿了什么,惊诧问道。
“秘密。”牧江流对上秋辞惊异目光,依旧是笑。
玄狐族的血有疗愈作用,不论对于妖还是人。
秋辞意识到这个后,果断将两指各自划开一线。
血珠浮在空中,散作血雾,在它们接触到温寻伤口的时候,血融进他的机体,接着,他胸前狰狞的伤疤开始愈合。
秋辞欣然起来,原来这是他能够帮到他的地方。
奇迹般地,温寻这时候竟然缓缓开了口,秋辞接着对上了温寻微睁的目光,自发间透出的目光,带着微茫:
“谢谢你……”
“你能说话了,真好。”牧江流上前,抬头望着他。
“你们是玄狐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