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嘴比较方便，用手的话，不太好把握力道。”

秋辞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只是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了异样。

接着，慢慢地红了耳朵。

……

不对劲了。

因为，这熟悉的回答，之前在话本子中读到过。

这是《梅寒帐暖龙阳香》番外第二话里面的内容，记叙了小道士和夫郎新婚生活的一些片段……

沐卿云听他这么答之后，也是兀然红了脸。

只是他的反应比秋辞更甚，他的耳朵连同小片面颊，都在了悟的一瞬间烧红了。

两人顿时谁也不看谁。

沐卿云对于这样的现场感到很难以应付，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突然站起来，抱起自己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为师……去将衣服还给村长。”

说罢，急急离了房间。

秋辞在沐卿云离开之后才抬了头，看向人早已远去的门口，手轻放在耳廓，用力揉了几揉。

师尊怎么也脸红了？

难道……他也看了那话本子？！

秋辞将衣服抱在身前，兀自思量了好些时间，他一开始是不敢相信，但联系沐卿云的一系列反应，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

又想起之前话本被沐卿云收了，联系前因后果，得出的判断越来越确定。

所以……师尊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些内容，才将话本藏起来的吗？他是担心自己看到那些内容，受到影响，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所以才不愿将话本交给自己吗？

不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但秋辞猜出这个真相之后很是惊诧。

他衣服缝好后准备归还，之后，也便和沐卿云回云岚。

收好针线的过程中，众多针线之间，一团鲜艳的红线格外亮眼。

他想起沐卿云的那个梦，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他从线团里择出红线，将衣服暂时放回去，坐回床头开始做一件新的秘密任务。

-

因为秋辞无心间说出的虎狼之言，沐卿云回程路上都没怎么和他交流。

秋辞也有些赧，不过他的状况比沐卿云好些，但是仍旧不开口提起一点之前的事。

他们各自尴尬烦闷，一直到回了碧溪峰小筑情况仍旧持续。

落地之后，沐卿云找借口准备离开：“为师去书室静修了，你也可以做自己该做的事。”

说着，匆慌进了房间带上门。

秋辞盯着那扇关紧的门，来不及说出的话暂时没机会吐露，他指尖摩挲着掌心里红绳编织成的平安结，犹豫着什么时候才能交给沐卿云。

天色就这样入了墨，夜晚书室内透出灯火的光，秋辞等啊等，还是没能等到沐卿云出来。

他在门外徘徊了片刻，最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走向书室，直接敲门：“师尊可还在？”

书室内，沐卿云正抄着心经。

他发觉自己近日心生杂念，就试着用这种方法将他念排除。

门外却传来秋辞的声音，对方的身影投映在门上，静静伫立着，等待着他的回应。

沐卿云搁笔：“我在。”

“弟子有事要找师尊，可否入室相见？”

秋辞站得端正，沐卿云不禁疑心是自己杂念丛生，无端自扰。

他将桌上心经折了一半，对门外的人应道：“可以，你进来吧。”

秋辞推门而入，沐卿云端坐于案前，手执书卷。

秋辞在他面前坐下，直接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弟子来找师尊，是想送给师尊一样礼物。”

秋辞与他对视：“师尊此前赠予弟子众多珍宝，弟子无以为报，见师尊梦中对平安结心存执念，就自己动手编织了一枚。”

秋辞说罢，摊开掌心。

一条用红线编织成的手绳赫然入眼，做工精致，与梦中反复出现那条竟相差无几，稍微有些许不同的是，绳摆边缘坠着两颗碎色的晶石，在灯光里折射出碎玉般潋滟的光。

沐卿云一时看得入了神，却听秋辞又道：“我在亲手编织的绳结里融入了食梦怪的梦核。”

梦核源于食梦怪，由封印的食梦怪炼化而成，食梦怪能制造美梦，梦核便提取了美梦之髓，经常佩戴此物有安眠之效，因此修界有锻器修士抓食梦怪炼制梦核，由梦核制成的首饰往往价值不菲。

“你何时制的？……”沐卿云惊喜问。

“红绳是今天师尊离开房间之后编成的，梦核前一天就炼制而出，其实一直也打算将其做成平安结送给师尊。”

秋辞真心实意，句句出自真心。

他将东西递到沐卿云面前，发自肺腑道：

“我希望师尊能够开心快乐，往昔梦里遗憾失去之物，我来为你弥补。”

秋辞说着，将他左手抬起，将平安结绕在他腕间，接着为他系上。

沐卿云抬手看着腕间红绳，不自觉地沉湎。

秋辞问他：“师尊可还喜欢？”

“很喜欢。”沐卿云抬头，诚心谢道，“谢谢你。”

秋辞的心意让他感动，他接二连三制造惊喜，都是为了让他开心。

而他在收到秋辞亲手编织的平安结这一刻，也确实很开心，这条平安结是那么的真实，与梦中出现又消失的截然不同，弥补了他心里的一些遗憾。

“师尊你可知，赠君红绳，其实还有他意。”秋辞倾身一点，双眸凝在他面庞。

“什么？……”

“七月初七，鹊桥之会，人间男女会将红绳赠予心念之人。”

秋辞虔诚无比地面对沐卿云道出。

沐卿云心尖蓦然一颤。

红绳赠于心念之人……

秋辞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突然跟沐卿云提到这个，其实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所说的一系列话，所做的好多好多事，仿佛都在为了这一刻，能将心里闷了很久的话当着沐卿云的面说出来。

于是，他接着倾吐：

“师尊，其实弟子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大道漫长，师尊可曾想过结一道侣？”秋辞这一次勇气突然多了很多。

他一直都想问。

所以他终于问了。

沐卿云却不敢再看秋辞的眼。

因为那里的情绪太过灼热，太过赤诚，让他沉冰多年的心悄然融化——早在之前很多个时刻，他的心就是在这样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一点点地融化。

到现在，以至于面对秋辞的时候，他似乎少了些坦然。

“暂时未想过……秋辞为何如此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豫结。

与自己相比，秋辞字句坚定：“弟子自知修为浅薄，但往后定会精进修业。”

秋辞：“弟子不求他想，只想常伴师尊左右。”

“……”

沐卿云失神亦失语。

秋辞今夜将内心一些隐晦心迹都在此刻坦明了，趁着今晚这个机会，他将心里一直闷着的话当着沐卿云吐露，虽然有一些心语他仍然紧紧地保留着，但是能倾诉出那么多，他已经感到格外释然。

沐卿云一时间没有答话。

秋辞的心意，他其实早就已经知晓。

但此刻，当对方当着他的面吐露出来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沉寂已久的秘密如今昭示天日。

那么坦诚并且坦荡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能躲避，也无可躲避。

修途漫长，有一人能常伴此生也未尝不可，知己也好，师徒也罢，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彼此之间已形成无形的羁绊。

那么久，那么久了。

绵延向前，不可阻拦。

长伴长念，便不会孑孓孤寂。

于是，他终于，也回应了他的坦诚：

“为师也愿与你常伴左右。”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确定无比地发出来，再笃定地传达给秋辞：

“愿我们平安顺遂，受福庇佑，常伴君侧，永不相离。”

得到沐卿云的回复之后。

秋辞一瞬间展颜如春风。

他开心起来，心跳鼓动充满活力，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沐卿云甚至还看到他跳了跳。

接着秋辞步履轻松地离开了房间，临走之前用力对他挥挥手：“师尊晚安！”

“晚安。”

门合上。

沐卿云翻开之前被折叠的清心经，没再细看誊写的字迹，将其放到一旁。

因为秋辞的那一纸诗被他放到桌上，代替了清心经的位置。

沐卿云再读那页诗，这一刻心境却没有之前初次看到那般汹涌不平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宁平和，他的指尖抚过其上的每一个字迹，不知道坐了多久，看着看着，竟趴在桌上入了眠。

受到梦核的安抚，这一夜，他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小屋，茅檐上，琼花纷飞如雪，被风吹散之后，飘向整个世界。

漫天花雨里，秋辞伸手朝他走来：

“师尊，我来陪你了。”

他情不自禁地朝秋辞靠近，此刻他已是如今模样，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腕间的平安结竟然存在。

不同于之前的转瞬即逝，这一次，平安结牢牢地系在他的腕间，犹如面前秋辞的模样和声语，确切，清晰而又坚定。

他走向他，离他越来越近。

那一刻，纷飞花雨里。

他们双手紧握，成了一个相系的结。

惟愿此生长伴君。

年华如此，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