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了两天两夜,在一处镇子落了脚,沐卿云看看手里的地图,再行一日,就可以抵达太阿山。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两人奔波劳顿,难免有些疲乏,沐卿云就带秋辞去就近镇子上一家客栈落了脚。
秋辞记得往常去各地办事都是去信驿阁,终于忍不住问:“师尊,为什么不是去北岳信驿阁?”
其实原本在路上,沐卿云就打算跟秋辞说清楚这一次任务的真实目的,但两人都沉默僵持着,沐卿云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打开话题。
现在秋辞主动问起来,他当毫无保留告诉他。
“是因为这次任务,不仅是帮助北岳解决鸾族之乱,也是在暗中调查,太阿山鸾族现身是否属实。”
“此后行动,你无需考虑太多,按照为师计划行事便可。”
“哦。”
两人找了镇中一家客栈,进入堂中柜台,沐卿云对客栈老板:“老板,请给我们两间客房。”
“不好意思啊,客官,最近这几天,我们镇子客流量突然多了起来,你们两个人的话,只能提供一间客房。”
“最近镇子是有什么大事吗?”沐卿云打听。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来得正巧,镇子今晚要举办三年一度的信火节,本地和外地都来了不少人,客房的话……”老板翻了翻登记簿,“现在所剩不多,但其实客房很宽敞,你们两人一间够用,还要吗?”
沐卿云和秋辞对视一眼。
沐卿云倒是不介意,房间容纳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没问题,到时候他可以睡在地铺,床位让给秋辞。
他看向秋辞,征询他的意见。
秋辞却似乎是在想什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从沐卿云脸庞,瞬移到桌上老板的登记簿上。
“秋辞,你觉得如何?”沐卿云问。
“师尊觉得可以,那便可以。”秋辞唇角不易察觉地扬了一下。
“好,那请帮我们登记一下,这间客房我们要了。”沐卿云侧身对老板。
“好。”
登记好之后,两人在堂使引导下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堂使将桌上油灯点亮,准备退出去:“二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我。”
“多谢。”
沐卿云扫了一圈房内的环境,桌椅床褥这些基础的东西尚且齐全,空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沐卿云目光暗自丈量了番床榻,只能容下一人。
不过他适应能力比较强,静坐着休息就可以,于是他对堂使说:“麻烦你拿一张坐榻上来。”
“要坐榻作何啊,客官。”
“这床铺有些小,只能容下一人,床铺我弟子睡,我打坐静修。”
“哪儿用得着这个呀!”
堂使走到床榻边,手往床板一伸一拉一放,原本狭窄的床突然向外扩出了一大截。
堂使自豪地跟他们介绍道:“咱们客栈的床可是有特殊设计的!因为生意特别好,有时候免不了有两个人挤同一间屋子的情况,所以就设计出了这个。”
“客官,现在还需要坐榻吗?”堂使接着问。
沐卿云看着那床榻陷入迟疑。
这床的空间虽然变大了,但是,他和秋辞两介六尺男儿,同睡一张床,总归来说似乎不太妥当。
他晚上有时静修打坐,有时会结灵调息,可能会打扰到秋辞。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做这番思考的时候,身旁少年的目光一直凝在自己的身上。
秋辞和堂使一样,都在等待着沐卿云的回答。
“还是拿一张坐榻过来吧。”沐卿云说。
“好嘞,那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楼下给你拿。”
堂使出了房间,沐卿云去推窗通风。
他折身走向窗口的过程中,并未察觉少年的脸色沉了些许。
沐卿云推窗远望,外面暮色四合,镇子的街巷张起了长灯。
外头没一会儿传来热闹的敲锣打鼓声,仪仗队举着舞狮和各种彩灯打道从楼下经过。
沐卿云想这兴许就是客栈老板之前提到的信火节了,回头去寻少年,想问他可否有意愿出去走走,同行着去外头散散心,也好化解近日心中的积郁。
转身却见少年坐在角落的桌前。
秋辞一小片面容被烛火映照得雾亮,因为光芒角度偏移,另一半隐匿在暗处。
少年垂睫沉思,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感觉到沐卿云看过来,少年抬起眼目光与他对上。
下一秒复垂下眼,端起杯子斟着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又是一杯。
“秋辞,你心里可还有郁结之气?”沐卿云明显感觉到了少年的变化,走过去。
“我何来郁结之气?”
秋辞放下茶杯,杯底放在桌上的力道稍稍有些沉重,声音无形间带了点恼意:
“师尊若是嫌弃弟子,不妨直说。”
秋辞又斟满一杯茶水。
“秋辞何出此言?……”
正这时候,堂使进了屋子,带着坐榻上来:“客官,您的坐榻!”
“有劳了。”沐卿云暂停对话,上前接了。
堂使听到窗外传进来的喧天锣鼓声,凑到窗前,望向楼下。
“原来信火节巡街仪式已经开始了呀!真热闹,二位客官,你们可以下去看看哦。”堂使强烈推荐,给他们介绍起当地这一特色,“巡街仪式会洒福水,接福水也寓意着接好运,福如流水滚滚来,街上现在可热闹了,还有各种表演,精彩不容错过!”
“好,我们稍作休息就去。”
堂使离开之后,沐卿云走到秋辞旁边,主动邀请他:“秋辞,可否与为师一同去街上?这信火节听来有趣,我们也权当散心,可好?”
沐卿云这番主动来邀请,秋辞先是惊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就应答了他:“好。”
沐卿云本以为他有可能会拒绝,没想到他接受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方才的对话还未结束。
沐卿云想追问,但最后还是收了念头。
不若散心时有机会再问。
-
师徒二人去了镇上,巡街队伍庞大,两侧前来观赏的游人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锣鼓在队伍前方开道,紧接着是舞狮,和着乐声旋动着身体,除此之外,还有表演喷火的,穿着金红服饰踩着高跷舞袖的。
现场红火热闹,极具观赏性。
洒福水的队伍位居中央,马车上的少女少年托着花枝,每经过一段路程,就会将花枝上沾的水洋洒出去。
而每到这个时候,周围的居民都会前呼后拥,推着挤着凑上去,双手积极接应“福水”。
当洒福水的队伍经过沐卿云他们这边,沐卿云周围的人都一股脑地涌上去。
他也被挨着挤着挤到了人前,秋辞也是,在被向前推挤的过程中,被迫和沐卿云分开。
沐卿云入乡随俗,也决定伸出手去接应,远远地朝秋辞:“你也可以试试。”
周围声音轰乱嘈杂,不知道秋辞可有听清。
秋辞其实听到了。
他目光焦急地穿过人群,去寻找沐卿云身影。
终于找到他,只见沐卿云也随着周围的人伸出了双手。
队伍这时候正正经过他们这里。
花车上,手托花枝的是一位少女和少年。
少女面朝他们这边方向,目光落在人群,福水向周围抛洒时,无意间看到了人群中一个耀眼醒目的存在。
那是个身着月白素衫的男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它就像是一抹出尘的月光。
花枝扬出时,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多逗留了一会儿。
沐卿云感到福水集中向这边抛洒,他接到了福水。
摊开手,却发现这水似乎不太寻常。
水滴飘散在空气中的时候,闪现出晶莹的颜色。
他以为是生活中寻常的水,指尖捻了捻,试图辨别其本质。
而这时候,面前突然抛过来一枝携满花苞的枝条。
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了沐卿云的面前。
沐卿云扬手接过了花枝,却见那花车上的少女朝自己嫣然一笑。
沐卿云不明白将花枝抛过来是何意,却见周围的人围住自己,目光纷纷落来,语气充满羡慕:
“公子好福气啊!姑娘的花枝竟落到了你身上!”
“被花枝沾上,意味着要交好运哦!”
……
沐卿云将花枝拿在手里,看向花车,车辆渐行渐远。
他突然被周围的人这般拥簇,多少有一些不知所措。
距离他不远的人群之中,秋辞目光紧紧落在沐卿云手里的花枝上。
当见到沐卿云竟将花收下,并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
他心里涌上来一股难言滋味,突然折了身,背离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