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随着韫姬入了阁楼,上二楼之后,韫姬在一处雅间门前停下,对着关紧的门道:
“你想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半晌,内里似乎传出了什么信号,韫姬回头对他们两人:
“好了,可以进去了。”
她折身退下之后不久,门开了。
这是阁楼里的上等雅间,临窗的纱帘悠悠飘动,帘旁坐着一个饮酒的男子。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奇异的妖鬼,却没想到是一个看上去与人类无异的男子,男子衣着华贵,竹青外衫长及地,散落在肩的头发以发带随意束在背后,几缕散乱地拂在了脸前。
他们进入雅间的时候,男人正执着玉杯仰头喝酒,脖颈拉出线条,两条腿懒懒地架在小桌之上,一条腿屈在另一条腿,动作恣意随性。
听闻来人动静,男人目光从眼尾飘然掠过来。
许是因为染上了醉意,男人的桃花眼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眼尾也晕上了薄薄的绯色。
“来了?”
男人将酒杯随手丢到了桌上,起身理理头发和衣衫上前迎接他们,虽然乍一看上去他似有醉酒的模样,但在走向他们的时候,步履没有显现出一点晃动。
男人面向两人,目光将他们打量了一番之后,最后停在了沐卿云身上,伸出手:
“幸会,云华尊者,鄙人牧江流。”对方认出了沐卿云,一上来就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秋辞微异,对方竟然知道师尊的身份,这也就意味着,从他们进入沉阴界,牧江流很可能一直暗中关注着他们的动态。
沐卿云对于牧江流知晓他们的身份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从他们路过阁楼、被韫姬意外透露信号,再到现在被带到这儿,一切都像是有预谋。
他早已做好了应对现在情况的准备。
“牧兄计划将我们引到这里,定是有事商议。我们师徒急寻玱溟河,若您知晓所在之处,烦请告知,需要我们做的,若是在能力范围之内,我们一定完成。”沐卿云也直截了当。
牧江流眼角弯成深深笑意:“尊者果真行事利落,我就喜欢有事说事的态度。”
说罢,抬手示意,引向桌旁,对沐卿云邀请道:“既然尊者今日来了沉阴界,我身为这小楼的一阁之主,怎么也得略尽地主之谊。早闻尊者丰神俊秀,面若仙师,鄙人景仰已久,今日有缘相会,不知尊者可否愿意陪鄙人两杯?”
“好。”沐卿云当即应下。
旁边秋辞却着急起来:“师尊,你别答应他!万一……”
“万一酒有毒是吗?”
牧江流含笑的眼向秋辞掠来。
秋辞不畏地回视着他,目光里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牧江流半带审视地看了秋辞片刻,悠悠收了落在秋辞脸上的目光,转向沐卿云确认:“尊者,这人是?……”
“他是我的弟子。”
“哦?”牧江流尾音稍微拖长了一点。
秋辞上前来,语气透出些急切和坚决:“如果你想要找人陪你喝酒,那我来!”
“你?”
牧江流审视起他。
“秋辞,不必担心,为师可以的。”沐卿云知秋辞是为自己忧心,宽慰他。
“我来吧师尊,我酒量好!”
说罢,秋辞抢先地坐在了牧江流方才位置的对面。
牧江流笑出声:“好!”
接着牧江流拂袍挥袖,在秋辞对面坐下。
座位被秋辞坐定,沐卿云立在秋辞旁边,看着秋辞说:“还是为师来吧,你从未沾酒,恐不胜酒力。”
“唉?又不是没有座位,怎能怠慢了尊者?那这样,不如我们三人痛快畅饮。”
牧江流拍了拍手,门被打开,两只男女人形的妖鬼托着新的坐席进来。
牧江流指指靠近自己这边方位:“放这儿吧。”
“放这里。”
秋辞指示自己这边方位:“主客有别,师尊应该同我坐一方。”
一旁的沐卿云看向秋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牧江流却笑得更开怀,也没执意争让:“好好好,就依照尊者弟子所言。”
坐席放下,沐卿云落座之时,牧江流亲自为他们斟上酒:“此为人界百花制成的酒酿,二位可放心畅饮。”
牧江流自斟了一杯,仰头饮下,给他们展示空了的杯子。
对方诚心可见,两人便相继饮下。
沐卿云没有饮酒的习惯,往日仙盟议会,其他仙门会设下酒宴待客,他不可避免地也要饮下一些,他酒力尚可,数杯酒下肚基本无感。
只是不知道秋辞如何。
在碧溪峰长大的这些年,秋辞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
他饮完杯中酒之后,去看秋辞情况。
秋辞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将空杯搁回桌子,深墨色的眼珠古井无波。
“二位豪气!再来!”
牧江流再斟。
酒杯满,三人再次各自饮下。
沐卿云拢袖,将酒液一饮而尽,目光越过袖间去看秋辞。
秋辞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光,接着将杯盏搁回桌上,沉定无比地面向对面的牧江流。
“看来二位都是海量啊,酒友难逢!牧某今日便舍命陪君子!”
牧江流起身执酒壶,酒液再满玉杯,他坐下来,含笑看着两人:“请。”
沐卿云刚端起杯子,发现秋辞比他更急,手指捏着杯身,再次仰起脖子,一股脑儿地喝光了刚斟的酒。
“秋辞……你……”
“我没事的师尊。”秋辞转向他保证。
沐卿云不禁有些担忧,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正如此想时,却发现少年的侧耳到后颈漫上了红色。
紧接着他察觉到少年原本清亮的眼眸也变了,目光不再直视前方,浓黑眼睫垂下来忽闪忽动,他轻轻甩了甩脑袋的同时,迅速以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挡住自己的恍惚。
沐卿云可以确定,秋辞已经醉了。
对面的牧江流搁下刚饮尽的玉盏,始终含着深深的笑意,桃花眼射出道悠然目光,落向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