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太干净。
程晚是踩雪进门的,她看了眼自己的脚下,留下的是干净的脚印。
不像在外面的路上,泥水混着灰尘,虽然积了一层雪,但仍旧是一脚一个脏印子。
苏暮拍了拍身上的雪:“雪越发的大了,先回吧。”
程晚指了指屋子,带着询问的眼神超他看去。
苏暮微微上扬了音调:“夜深了,明日再拜访。”
是说与程晚听,也是说与室内的人听。
第二日,天气晴朗,太阳很高,虽然雪停了,温度却丝毫未升一点,有更加寒冷的趋势。
风吹在脸上就像是手指不经意被薄薄的白纸边缘划过,知觉之时,已经疼痛难耐。
就算是苏暮这般,常年风吹日晒雨淋的,脸上手上也都开始毛毛躁躁的,更别提像程晚和百里丰这般养尊处优的。
不过好在,即便如此,也未曾有人抱怨,甚至还其乐融融的开始打雪仗。
路上的积雪很厚,已经没过脚背,整座村庄都陷入白茫茫的一片。
各家各户的房屋几乎都快成一样的了,都是白白尖尖的房顶,被积雪沉沉压着的篱笆桩子,叫人难以辨认。
若不是苏暮凭着多年来习得的认路本事,怕不是又要挨家挨户的搜了。
当五人真正站在那老太屋子前的时候,才发现这茅草屋根本就是摇摇欲坠,屋子顶上压着的瓦片都四散开来,窗户纸上是密密麻麻的破洞。
唯一能确认和昨日一样的是,养着荷花的水缸依旧只有落雪,未有结冰。
百里丰一脸不可置信:“这里真的有人住?”
程晚心里也犯了嘀咕。
反观苏暮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径直走了进去。
不知是苏暮用的力气稍大了些,还是这门本就不支,竟一下子给卸了下来。
五人同时尬住了,梁烨和百里丰面面相觑,而程晚在几秒后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苏暮!你是大力水手吗!”
“即便没人住,也不带你这般破坏房屋的吧!”
苏暮无奈的看了眼程晚,然后将这扇掉下来的木门扶在一旁。
屋子是两居,外面的是会客堂,陈设非常简单,一张茶桌,四张凳子,两面的墙角摆着花草面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荷花图。
“这荷花图……”百里丰盯着看了半晌,才幽幽出口:“是假的。”
“画的这么精致,是假的?”程晚右手隔空顺着荷花流畅的线条仔细观摩了一番,不禁感叹。
“这荷花图,出自前朝名士之手,那位名家虽然画工了得,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更为叫绝的其实是他的绣工。”
说起这个,可真到了百里丰擅长的领域,便开始滔滔不绝。
“要临摹这幅图其实不难,有点画技便可栩栩如生,难得是嵌于荷花中的绣法。”
“渐变丝线绕于花瓣,金丝线缠于花心,即便是如今江南绣坊大家也未必有如此出彩。”
“只可惜,那位名士是男儿出生,男子以绣为工,为读书人不耻。”
百里丰感叹了一声,并继续说道:“再说回这幅画,画技自是无话可说,可绣艺却差一些。”
“且撇开绣艺不说,这绣线也只刚刚算得上是中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瓣上的绣线已经开始褪色了。”
“不愧是你!”程晚惊叹不已,连连夸赞。
不仅程晚,其余几人也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人人都说百里府的小公子只懂吃喝玩乐,殊不知他对自己的爱好可是钻研及深,常人难及。
这屋子的里间便是只有一张能容纳一人的床铺,还有一个浣衣洗脸的地方,以及一个矮柜子用来装衣物。
不过这些家具上面都落了灰,木头也有虫蛀的趋势。
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地方根本无人居住。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坚信自己的判断,比如苏暮。
有人则努力的寻找线索,比如叶东篱。
叶东篱站在只有一扇门的门口,眼睛紧紧的盯着众人踏脚下的地面:“你们觉不觉得铺在地上的土胚有什么问题?”
程晚看了一眼,并未察觉不妥,疑惑的看着叶东篱。
而苏暮却一瞬间领会了叶东篱的意思:“叶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机关?”梁烨摸摸了下吧,边说边走出了门外,给叶东篱腾出空来。
“这地面上铺设的土胚每一块都四四方方,似乎都是可动的。”
待众人全都站在门外后,叶东篱则不按常理,从大门的右侧进入,直接跳到了第二块土胚上。
果不其然,这些土胚子似乎是被开了什么机关,突然灵活起来,每一块都可以被踩下去。
苏暮从雪堆里扒了根树枝,在土胚上画了个十二宫格,指出了其中四格的位置:“这些土胚虽然每一个都不平整,可唯独这四块,凹陷的地方一模一样。”
“且试试顺着这四块土胚走。”
在叶东篱开始走的时候,百里丰突然跳起来喊道:“这机关我见过!”
“我藏东西的暗室里,便是这样的机关,里面的格子不仅可以用来储物,还是当机关来使用的!”
程晚惊叹于这样的巧合:“这机关常见吗?”
“是常见机关。可破解机关的方法却有无数种。全然凭设置机关的人确定。”叶东篱已然走完了四块土胚,可未见到有暗门打开,正站在最后一块土胚上看着众人。
百里丰看了看苏暮画的图,若将这四块土块的中心全都连起来,便是一个大的方形。
百里丰有些犹豫,但还是拿起一旁的树枝,在苏暮的图上又补充了一笔。
“且再走到这边试试?”
叶东篱迈了一大步,站在了两块土胚的中间。
这时,一阵石块移动的声音从卧房内传来。
“竟然真的有暗室。”程晚快速走进室内,俨然看见地面一块土砖门移开了,里面有条楼梯,可通向地底深处。
“想不到你对这个还有研究?”程晚夸赞之语刚到嘴边,被苏暮打断了。
“百里丰,你知道是谁设置的机关?”
百里丰支支吾吾,脸色僵硬:“许是……上官先生所设……”
“不管如何,先下去看看情况吧。”梁烨看出氛围逐渐尴尬,便喊着大家先把事情查清了再说。
苏暮不再追问,第一个下了地窖,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程晚,你得圣上御赐讼师金牌,如今这枫城百姓有冤情,理当身先士卒。”
程晚会意:“苏大人,此地冤情不除,您也无法和圣上交代。倘若我们能联手,那必定还枫城一片青天。”
梁烨似乎也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便附和道:“倘若两位能联手,不仅给全城百姓一个公道,也算是能整治一下一手遮天的光明讼师事务所了。”
“我看也是,此地的讼师大都为金钱名利所惑,哪还记得身为讼师的第一要务便是鸣天下不平事。”
程晚说的慷慨激昂,躲在米缸中的老太太似乎动容了,踟蹰之间,听见几人要离开,便慌慌张张的从米缸中钻出。
“几位当真是从都城而来?”
这老太的声音嘶哑,有气无力,梳妆整齐的发髻早已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佝偻着身子,眼窝凹陷。
远远的打量了几人一番,一瘸一拐的走到他们面前,仰着头,依稀可见眼中微弱的光芒:“你们是都城来的大官?”
苏暮拿出身上的腰牌,双手呈给老太看:“在下供职于刑部。”
程晚见状,便也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这是皇上御赐金牌讼师,婆婆可一观。”
这老太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滞于空中,两眼湿润,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拽着程晚的衣角:“大讼师,贫妇有冤!贫妇有冤啊!”